正文 第45章 名醫(1 / 1)

蜀人好戲謔,尤喜贈送他人不雅綽號為樂,故鄉黨多以諢號相稱,真名反而不顯。

遂州名醫曾宏元,救死扶傷,醫風醫德堪稱楷模。然而,宏元先生未成名之時,街坊鄰居私下裏皆稱其為“瘟得痛”,意為醫術糟糕透頂,病人到了他的手上,性命多半要出脫。

曾宏元早年師從一代名醫王君堂,六年跟師學藝,盡得王君堂真傳。

吃罷謝師酒後,宏元先生便自立門戶,在玉堂街開了一家“玉泰堂”醫館,正式坐堂行醫了。市井無賴無業刁民欺他麵嫩,每每戲言於他:“瘟得痛死瘟喪,吃你的藥,打標槍!”

裏弄間無知小兒稚童,跟著湊熱鬧,跳繩打板箭時唱起來瘋玩嬉戲。

於是,偌大一座遂州城,盡人皆知“瘟得痛”,誰還來玉泰堂求醫治病?

曾宏元苦悶月餘,無計可施,遂提了重重的“禮信”,悄悄地求助於師傅王君堂。

王君堂聽了曾宏元的訴說,臉上微微含笑,用手慢慢捋了一遍頜下濃密的長須,眯著眼睛沉吟片刻後,招手把曾宏元叫到身邊,對其如此這般地耳語了一番。曾宏元聽得眉開眼笑,小腦袋點得像雞啄米,然後歡天喜地離去。

宏元先生有一至交好友,姓張名鵬舉,年方三十歲,正值年富力強,是方圓百裏聞名的武舉人,與人過招,從未失過手。

康熙十五年(1676)臘月初六,正好是曾宏元出師一百天的日子。天剛微明,曾宏元早早地開了醫館的大門,劈裏啪啦地放了一掛鞭炮,想借“百日”圖個“百依百順”。突然,他看見張鵬舉的大哥張大牛從鐵匠鋪裏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徑直奔到他的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他,張鵬舉在雪河壩遭遇武林高手圍攻,已遭重創,生死不明。

曾宏元聞聽好友遭此橫禍,大吃一驚,來不及給家裏的人打招呼,匆匆關了玉泰堂的大門,背上藥箱就跟著張家兄弟,冒著漫天的大風雪,一路小跑地趕往雪河壩。

中午時分,眾人趕到雪河壩,果然看見張鵬舉躺在戲樓的石階上,麵色烏青,七竅流血,早已氣絕身亡了。

張家兄弟哭得死去活來,聲言要為慘死的張鵬舉報仇。曾宏元含淚勸慰了張家兄弟一番,便去鎮上的棺材鋪,花七塊大洋尋了一副上等的柏木棺材,將張鵬舉的屍體殮好,又去車行裏雇了一輛馬車,吩咐大家將張鵬舉的靈柩抬到馬車上,一行人哭哭啼啼地簇擁著馬車,緩緩地向遂州城駛去。

當日下午,天降大雪,道路行走十分艱難。到了涪江渡口,天色更加昏暗,白茫茫一江雪景,早已沒有了船家的蹤影。眾人站在碼頭上,無奈地望著對岸那棵銀裝素裹的黃葛樹,呆呆地發愣。無奈之下,一行人隻好在碼頭旁破敗的龍王廟裏安頓下來,以待天明。

眾人又冷又餓,瑟瑟縮縮地擠在一起。一更天後,雪下得更猛,廟外的江風嗚嗚地一陣緊似一陣地吹,屋內昏黃的燈火搖曳不止,發出忽明忽暗的光,黑亮亮的柏木棺材在昏黃的燈光下,隱隱透出一股股的冷氣。突然,一陣雪風吹過,上了閂的廟門竟然咣當一聲打開了,桌上的燈火一閃而滅。借著幽暗的雪光,眾人緊張地向外看去,涪江上下一片嘩嘩的滔天黑浪。

坐在最裏邊的車把勢怪曾宏元沒關好門,讓他魂都嚇掉了,到現在才回過神來。張家兄弟也七嘴八舌地說,曾先生莫要開玩笑,剛才硬是讓大家虛驚了一場。

曾宏元賭咒發誓說門閂肯定是插上了的,而且自己還一直用背死死頂著廟門,但硬是奇怪得很,就是頂不住,要怪隻能怪風雪太大了。

油燈重新被車把勢點燃,屋裏多少有了一點陽氣,眾人便沒話找話說,借以互相壯膽。曾宏元想想剛才的事,煞是恐怖,小聲嘀咕道:“莫不是鵬舉兄陰魂不散,要我等為他報仇?”

眾人聽他一說,腦子裏便浮現出張鵬舉滿麵烏青渾身血汙的模樣,陡然覺得屋子裏麵寒冷了許多。

曾宏元看著眾人異樣的神情,背心處一陣陣發冷,身子便向廟門上靠了一靠。這時,又聽見廟門吱嘎一聲被風吹開了。黑暗中,曾宏元嚇得大叫一聲:“有鬼!”

眾人齊聲驚呼,慌不擇路地拚命而逃。曾宏元一介醫生,怎敵得過張家兄弟和車把勢八條莽漢?

宏元先生被眾人東推西揉地撂倒在地上,嘴裏喘著粗氣,身子瑟瑟地發抖。

廟外雪風依舊嗚嗚地吹,破敗的廟門更是咣當咣當地響個不停。

空蕩蕩的破廟裏,突聽得一人大聲叫道:“曾宏元,好計謀!”原本好端端的柏木棺材瞬間破裂成片,張鵬舉滿身血汙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第二天,遂州城的大街小巷便傳遍了曾宏元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

張鵬舉也逢人便講:“宏元醫術高超,我身中沙舵爺九陰斷魂掌,氣絕多時,他竟然能妙手回春!”

此後,曾宏元憑借名醫真傳,甩掉“瘟得痛”的諢名,終成一代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