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自灌口西南而流,過成都浣花溪一裏許,聚為一潭,潭深丈餘,水闊百畝。蓋因四周花木繁盛,故名百花潭。
潭西有農舍掩映在翠竹林盤裏,清雅無塵。主人姓田名雙貴,早年中過舉人,是“蓉城四公子”中赫赫有名的“鳥公子”。田雙貴從小就喜歡遊玩,特別愛好飼鴿,鼎盛時期,家裏曾經養有各色鴿子數千隻。
去年春上,田雙貴無意中得到了一隻玉鴿。玉鴿通體純白如雪,了無雜色,長頸短尾,儼然一隻凶猛的小鷹。玉鴿好鬥,每每縱跳二三尺,叫聲如梟。
田舉人曾經攜帶玉鴿,競技於青羊宮每年一度的賽鳥會,博得金章一枚。賽會期間,與玉鴿搏鬥的鴿子成百上千,皆不敵。多則十數回合,少則一二回合,無不敗下陣來。
嘉定府有一位叫王強的大富商,家裏飼養著一隻黑鴿,羽毛黑亮如漆,短小精悍。每每與他鴿相遇,必定張開兩翼低旋,作厲鷂搏擊老鷹狀,兩爪銳利如刀,所向披靡。
王強聞聽田舉人的玉鴿神勇無敵,心下不服,遂約鬥。
田舉人害怕兩鴿相爭,非死即傷,故沒有應允王強的挑戰。
王強竊以為田舉人的玉鴿浪得虛名,愈發相逼。他四下裏散布謠言,自詡黑鴿天下無敵,田雙貴的玉鴿根本就不是對手。
田舉人不得已,遂鬥於成都西郊外的送仙橋。
甫一回合,二人的臉色皆變,四目炯炯盯住場內,神情緊張而嚴肅。
玉鴿潛伏在地,怒啄以待。黑鴿張開兩翼,疾速地在低空來回盤旋,常常出其不意地以利爪猛擊玉鴿背。
瞬息之間,玉鴿已身受數十創,白羽被鮮血染得通紅。
田舉人大驚失色,欲罷不能。王強手舞足蹈,滿臉喜氣洋洋。
少頃,玉鴿突然張開兩翼,衝天而起,高高地盤旋在空中。它效仿黑鴿之法,往來驟馳如風,忽而猛然下墜,以爪猛擊黑鴿之頭。
黑鴿遭此一擊,似乎惱羞成怒,振翅高飛,欲搶回製空權。玉鴿怎可能讓它得逞?死死地將它壓製住。
二鴿上下翻飛,刹那之間,又交鬥四五百個回合。秋陽之下,竟然看不清是白鴿在上還是黑鴿在上,隻有黑白兩點在空中逐馳如梭。
送仙橋頭,兩岸觀鬥者約千人之眾。人人屏住呼吸,個個仰麵朝天。
忽然間,玉鴿再次衝天而起,瞬間又猛然下擊,兩爪狠狠地擊中了黑鴿的背部。
黑鴿遭此重創,垂翅逃去。然而,未及飛遠,忽墜地而亡。
王強驚怒萬分,他拔刀相向,欲刀刃田舉人。
田舉人不以玉鴿得勝而喜,也不以王強憤怒而懼,當下淡淡地說道:
“吾原以為黑鴿必勝,誰知竟生變故,其敗殊為可惜。王兄休怒,請以玉鴿賠償如何?”
王強聞聽此言,目瞪口呆,愧而作罷。
玩物喪誌,曆來視為古訓。然則寓高雅於娛樂者,品行自高。成都百花潭田舉人者,是為玩家中的高人無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