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往上迎,她看一眼薛維絡走一步,越走兩條腿越抖。說巧不巧,司儀拿了個本子急匆匆上來招呼,薛維絡轉身撤步隨司儀往裏走。我媽撲了個空,剛想追,又被簽到處的小姑娘攔住。
“阿姨是男方的親戚?來來來這裏簽到。”
小姑娘展開粉色長條的簽到簿,在紙上指了個空位讓我媽簽。我媽心裏有氣,說話難免難聽:“簽什麼簽,不簽不簽不簽。”
小姑娘委屈地斜眼,她大抵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喝喜酒的人比街上吵架的三姑六婆還蠻橫。唐波眼尖,凶煞似地質問小姑娘:“這寫得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順著他的指尖低頭看簽到簿,有人用正楷端端正正地寫了一行:“當我們還買不起幸福的時候,我們絕不應該走得離櫥窗太近,盯著幸福出神。”下麵沒有落款,從字跡上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唐波敲著桌子不依不饒。
劉阿姨拍拍他:“小夥子火氣不要大!好啦,進去!”
我抿著嘴也往裏走,小姑娘急了:“簽到啊,怎麼一個都沒簽。”我半彎著腰簽名,忍不住替剛才那句話補了個署名:William
Shakespeare(威廉。莎士比亞)。
在我看來,莎翁對愛情始終抱著一種渴望又謹慎的態度,他說“愛情就像是生長在懸崖上的一朵花,想要摘就必需要有勇氣。”“當我們還買不起幸福的時候,我們絕不應該走得離櫥窗太近。”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會把這樣的句子留在簽到薄上,是在暗示還是在警告,或者是一個鬧劇一個惡作劇的開始。
酒店宴會廳的布置符合五星級的標準:時尚、簡潔、規範。特別是頭頂上那盞水晶燈十分搶眼,它非但有數百個半球形的水晶拚接而成的,在每個小半球體裏麵還放置點燃的蠟燭。燭光透過水晶的折射,散出柔和又溫馨的光芒,烘托出現場的浪漫氛圍。唐波安排我們坐在左手側桌,這裏相對人少些,他把手裏的素描隨意地往桌上一擱,就去忙他的了。我才去了一次洗手間,我媽就等不及了。不知道她是從哪個角落把薛維絡給找著的,死活往我們這桌拽。“維絡啊,過來坐坐坐,阿姨問你點事。”
“阿姨——”薛維絡大大方方坐定,他的眼神從我頭頂上掠過,帶著一絲不悅。服務員用空杯子給他倒了杯茶,他完全沒有端起來喝的意思。
劉阿姨比我媽口還快:“維絡啊,娟子媽就是要問問你,你怎麼跟姓唐的好上啦。”
我用看好戲的口吻說:“人家戀愛自由你們管得著麼,你們真是的。”
我媽劉阿姨薛維絡三人齊瞪眼,示意我閉嘴。
“阿姨,你們對唐琳可能有些誤會。”薛維絡十分鎮定,我甚至覺得他這句話很公式化。他掏出打火機在手心裏把玩了一下,目光隨意地留在素描畫上。
“誤會?什麼誤會!我瞎了,我看錯你了。我活了五十了怎麼還看錯人了。”我媽的手直指薛維絡的胸口:“你問問你的良心,這是誤會嗎?還是你良心早被狗給吃了。”
劉阿姨也說:“娟子媽是好心勸你,你找個張三李四阿貓阿狗也就算了,幹嘛非找姓唐的。姓唐的幹淨不幹淨你還能不清楚?娟子不就是——”
“抱歉,我那邊還有事。”薛維絡淡淡地打斷她的話,站起來的時候整了整西裝,把打火機輕輕放回到口袋裏。我媽氣得按住胸口,我趕忙找服務員要了一杯溫水,拿麝香保心丸給她慢慢灌下去。
緩了好半天我媽才說:“走了,甭在這裏生氣!”
劉阿姨不答應:“娟子媽別介啊,吃了再走嘛。”
“要吃你自己吃,我心口堵得慌。”
“唉,別這樣別這樣,車都走了你怎麼回去,咱就吃半場,司機等會兒就回來接我們。”
“沒車我還不能打車啊。”我媽雖然還在爭,不過力度小得多。
劉阿姨推推她:“有車幹嘛花那錢,打車挺貴的。你坐著先歇歇,順順氣再走。”老姐倆為了走還不走,商量來商量去。我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坐在這裏喝著。對她們來說,我的任何提議都不會被采納的,那還不如不說。這菊花茶雖然比不上我的普洱和鐵觀音,不過聞著還挺香的,用的是小白菊而不是大杭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