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具、水晶燈、空蕩的宴會廳、七零八落的桌椅。
這艘波爾科斯號始建於1967年,是一艘巨型英國貨輪。這艘船平安航行450萬英裏,可稱得上曆史悠久的船隻。它的宴會廳本來隻供船員們舉行小型Party使用,地方真的不大,不過我覺得招待我那些客人已經足夠了。
舞會開始、熄燈、3分20秒、再開燈,我以小吉米為假想對象自編自演了惡作劇的整個過程,李喆一個勁地搖頭:“太幼稚了。”
薛維絡沉吟了片刻:“還行,玩鬧一下,讓菲菲出出氣。”
我知道我的小伎倆不夠高明,充其量隻能說是幼稚的玩鬧,首先,我用這麼一封電子請柬把她們四個連同我的朋友們一起招來,其次,我會在舞會上安排一次熄燈,時間為三分二十秒,最後我會選定她們中的一個目標,在這三分二十秒內,用保險帶和鋼絲繩拴住她,最後燈光重新亮起,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我懸在高空。當然我還設計了扔臭雞蛋等一係列小插曲,說到底最多也就是給個難堪,連教訓都談不上。沒想到薛維絡居然會支持我的計劃,甚至饒有興趣地讓我再做一遍,好看清我的動作和方位。
小吉米鼓掌:“yeah!”
薛維絡追究技術性問題:“你確定如果換成任何一個人,你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你想試試?”
“好。”
我聽到這個好字的時候,感覺到發自內心的莫名局促,我不知道什麼是對,怎麼樣才顯得自然,究竟是嘻嘻哈哈上去綁他是好,還是站在原地隻當是玩笑來得更好。薛維絡的鼻孔微微張動了一下,打趣說:“怎麼?不敢來綁我?我不記仇的。”
我看著他的袖口說:“胡說,來就來。”
他一個成年男人的背部與小吉米單薄的身體很不相同,脊柱兩側的肌群十分厚實,相對而言更容易鎖定、下鉤。但是綁保險帶就有些難,目測的圈口大小不是特別準確,值得慶幸的是我在規定時間內順利完成了這一係列的動作。當薛維絡被高高懸起審視腳下之際,他吹了一記口哨:“嘿,真不賴。”
李喆呆滯地望著地麵,右手無力地捏緊,忽又皺著眉說我:“菲菲,我們出去談一下。”
小吉米機靈地跑過去給薛維絡“鬆綁”牆頭的按鈕必須一點點按下,這樣才能保證懸在上麵的人不至於一下子掉落到地麵摔傷。
我隨著李喆轉身,無目的地向甲板上走,當他的眼神瞟過我的臉頰時,我才找回的幾絲得意牢牢地僵在心口,還未破土已經冰封。在陽光的掌控下,我能看見他鼻頭浮起細細的汗珠,他未開口先握住我的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資格說這些,隻不過,我不希望你捉弄她們。的確,是她們作惡在先,那些狠心的女人想你死。可是我總覺得你這不是什麼好辦法,說不定會激怒她們做出更瘋狂的報複舉動。你現在要做的是等待,我已經向你保證過,哪怕我自己坐牢都會在所不惜地替你姐姐討回公道。菲菲,你讓我很心疼,你為什麼不能再等等,我保證這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會一刻不離地守著你。”
我慢吞吞地半轉身,拉著他的手一起麵朝大海。海麵上有一種不知名的嗡嗡聲,很遠,卻又擾得人心煩。氣壓很低,放眼望去連一隻海鷗都沒有。我對大海說:“你就不能寵我一點,讓我任性這一次?”
“然後呢?是無止境的反作用力,還是來自那些女人的更瘋狂的報複?菲菲,其實你不需要別人這麼寵你,我們大可以換個方式。”
什麼方式?是結婚還是給我買大鑽戒?我並不準備問下去。我忽然不得不承認,薛維絡說得對,我們是同樣的人,我們喜歡那些幾近瘋癲的刺激,並且對追逐遊戲樂此不疲,換做第三個人是不可能也不能理解我們的。隻是我經常把自己設在自認為安全的範圍內,對於枯燥無聊的複仇我能躲多遠就躲多遠,躲不掉了,也希望給它披上一層歡樂的外衣,我憑空假象著自己可能得到的快樂,並且為了追求這樣的效果不惜傷害愛我的人。我和薛維絡就是這麼相似的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也注定不能在一起。
我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對李喆說:“好吧。”
“什麼?”他明顯跟不上我的思路。
也難怪李喆聽不懂,其實我並不希望任何人能聽懂。我想說,我放下了我釋懷了,我決定這次舞會之後,去嚐試一種新的人生,當然我這聲好吧,並不是特指結婚,前段日子李喆曾經問我肯不肯給他一次機會照顧我,我這句“好吧”就算是一個回答,隻是時間地點都不對,他沒可能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順著他之前的問話說下去:“她們整得我這麼慘,我總得給點動靜是不是?就這一次嘛,請柬都發了,再說你也看到了,就是小玩鬧沒有危險性的。”
“等等,你剛才說好吧是什麼意思?”李喆給我繞了回來。
“她是說她答應你的求婚,嗯,現在說求婚可能太早,就算是求愛吧。”薛維絡鎮定地掏出一根薄荷煙,點燃,慢吞吞地走向另一側的甲板,又慢吞吞地走回船艙。可笑,他居然懂我。
李喆熱切地在我臉上尋找肯定的答案,他的表情朦朧又可愛,半是不確定的期許,半是興奮惝恍,我居然也被他所感染,不安了起來。據說愛情是靈魂深處開出的奇香異毒的鮮花,我似乎能隱約聞到一縷芬芳。我們倆雕塑一般對視著立在船頭,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故作鎮定地揪起眉頭,許久才說:“我可什麼都沒說。”直到瞧見李喆的嘴角邊也漸漸有了笑意,我才丟掉這一層的偽裝。
我姥姥說,男人與女人的第一次很重要,如果第一次是他來抱你,以後他都會來抱你,如果第一次是他把錢交到你手上,以後都是妻管嚴的命。所以新婚的妻子要在床底下按一把剪刀也是這個道理。雖然我不信這些老法,不過我還是覺得第一次很重要,我希望都是他來遷就我,抱我,吻我,那麼以後我是不是就可以少愛一些,少付出一些。李喆騰空抓了兩下,終於抓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