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夢中的小孩(1 / 3)

沙麗麗感到自己置身於一處白晝將盡的黯淡空間,被一種朦朧不安的憂傷纏住。她看到一個破舊的村舍,自己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遠遠地傳來了淒然的女人聲音。她進入了一個裝滿各種廉價物品以及農村常用生活用具的儲藏室,看到一個枯瘦的女人正背對著自己,蹲在地上,抓住一個正麵對自己的孩子的雙臂,在不停地說著什麼看似激烈的言辭,那小孩子長得很端正,大大的眼睛蠻可愛,他麵對也許是媽媽的女人的囑咐,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突然,小孩子看到了自己,發出一陣尖銳的貓一般的叫聲,幾乎能讓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他的母親緩緩地轉過頭,沙麗麗看不清女人的臉,但卻強烈地感覺那女人正在灼燒的赤色瞳孔。女人鬆開孩子胳膊的左手迅速而誇張地張開,沙麗麗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隻長有六根手指的手!那女人的臉迅速扭曲成一團怪異的肉瘤,六根手指的手向自己的麵龐用力地抓來!房間突然開始燃燒起來,那女人變成了一團豔紅,像極了中世紀被宗教審判庭綁在柱子上活活燒死的巫婆!沙麗麗從喉嚨底部爆發出對死亡的恐懼,打破了夢境與現實的隔閡,她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猛地伸出左手,久久地注視著,神情慘淡。當她看到第六根手指時,嚇得尖叫一聲,遠遠地將手一甩,仿佛那根畸形的手指隻是手裏緊攥的一件東西,不屬於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她要全力以赴地把它扔掉似的。過去她從沒覺得長著六根手指有多麼可怕,可自從來到煙州城裏打工後的日子裏,她就接連不斷地重複著做這個詭異無比的怪夢,她才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這使她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她正在黑暗中尋找毛巾,擦拭刹那間從皮膚的毛孔中湧出的數以億計的汗珠時,略有歉意地向路寬悄悄看了一眼,路寬竟完全沒有受到她夢中尖叫的影響,繼續流著口水,死死地抱著枕頭睡著,也許這種撕心裂肺的叫聲,她在迪廳和夜總會裏早已司空見慣,絲毫不以為意了。次日中午一下班,沙麗麗本想先去食堂吃了午飯再走,路寬卻一個勁兒地說她小家子氣,難成大事,並拍胸口保證,完事後請她吃頓麥當勞。她一向花錢大手大腳,而且每過幾天,都有夜總會的“男朋友”們供她開銷。兩人在中心商業區逛了半天,選中一家看上起很氣派的兩層的攝影樓,路寬在給攝影師講述具體要求時,沙麗麗在漫步欣賞著回廊裏擺放的大量彩色與黑白攝影作品,她不得不承認,這些經過藝術加工包裝後的照片,都被拍得很美,很有韻味。走到第三格時,她多少吃了一驚,那張映入眼簾的熟悉的臉在宿舍中路寬床頭的上的幾張海報上見過。她對於娛樂動態沒什麼研究,可路寬成天在她麵前不停地念叨這些明星如何如何帥氣,久而久之也耳濡目染了不少。沙麗麗驚奇之餘,回頭喊道:“寬姐你快來看!你的偶像在這兒!”路寬過來一瞧,樂得直蹦。那攝影師對她們的反應似乎很受用,得意地說:“這邊走廊上擺設的都是著名影星和歌星的照片,都是由我親自為他們拍攝的,而且是他們主動上門來找我。不是我吹噓,像我們這樣的級別,能給眾多大腕拍寫真集的攝影館,全市你們再找不到第二家。”路寬見他們這麼有實力,也放了心,沙麗麗用手撫著玻璃,喃?廝擔?“我也會變得這麼好看嗎?”那攝影師很會察言觀色,忙接茬說:“小姐,明星也是人,她們即使天生麗質,也得有後天專業的護理去展現她們的美。您雖然不是明星,但您本來就很漂亮,隻是不會選擇適合自己的衣著和飾物協調搭配,所以使得魅力無法充分散發出來。您如果按照我為您專門設計的造型去試妝,保管您能拍出明星的效果來!”沙麗麗聽得心花怒放,瞿然間,她的手停在了一組照片前,有點好奇地問:“寬姐你過來一下,看這個,這小夥子好帥氣啊,是哪位明星呢?”路寬轉過身湊上去,仔細地端詳了半天,也有些愕然:“這……這個人不是明星吧?我也算是對娛樂人物了如指掌了,這小子可沒見過……嗯,是挺帥的,很有氣質,比劉德華謝霆鋒也不差些,大概是某個剛出道的新人吧!”攝影師走過來一瞧,“哦”一聲,笑著解釋道:“他呀,他不是什麼名人,他是土生土長的煙州本地人,但他家裏非常有錢。而且他也並不是什麼小夥子,他比你們大,二十五歲了,也就是‘少麵’,看著年輕就是了。哦,不過你們說起他像明星,那也不錯,你們還記得前年省電視台搞的‘明日之星’選拔賽嗎?他參加了,還得了季軍呢。”“是我們市的?”路寬大喜過望,“他常來嗎?”攝影師的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笑容:“我們的照相館有四十多年曆史了,而他是最老的主顧,從六歲起他的媽媽就帶著他來光顧,快二十年了,每年都要來上幾次。他媽媽也偶爾拍一些,並且要求我們把他們母子倆的照片放到明星這一欄,嗬嗬,他們多付了幾倍的錢,我們也不好拒絕出手這麼闊綽的上帝嘛。這些都是經他們允許放在這裏公開展示的作品,所以我可以拿出來讓你們看看。”他打開櫥窗,小心地拿出這一組照片。那些照片有黑白也有彩色,有現代裝、古裝和各類民族服飾。這個年輕男孩皮膚白皙,容貌俊美,每一種造型都很適合他。從成年的照片一直到當年六歲的兒童照,形成了一個幾臻完美的男性從孩子到男人的進化過程。路寬像個花癡似的看得兩眼發直:“太帥了……能見到他本人就好了……攝影師先生,請問他一般都什麼時候來啊?”攝影師的眉宇間掠過一絲隱隱的哀傷,輕聲說:“他已經整整一年沒有來了。”“啊?”路寬不解:“你不是說他每年都要來幾次嗎?”“我聽認識他們的人說,他們母子倆遭遇了車禍,兩個人都不幸喪生了。”沙麗麗和路寬陡然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都是一沉,像是被一把削尖的冰之刃,猛地插進了呼吸困難的肺部。“當然,天災人禍說來就來,沒法避免,全球每年因為車禍死12萬人,哪天公路上不出點事兒?這都是不可抗力。我們也很難過,畢竟那麼慷慨的老客戶太少了,今年如果還活著的話,就是二十五歲了。”他的話音剛落,聽得入神的路寬還沒合攏嘴巴,沙麗麗驚呼一聲,手裏的像框猝然落地,發出迸裂的脆響。攝影師有些不滿,默默地從粉碎的玻璃紮裏小心地撿起那張照片,淡淡地說:“您不是要照相麼,請跟我來。”沙麗麗充滿歉意地跟在後麵,路寬塗了吐舌頭,低聲抱怨道:“麗麗,你搞什麼飛機啊?”沙麗麗抬起頭正視路寬,麵色有些慘白。路寬有點兒害怕:“麗……麗,你幹嘛呢,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別這樣鬧了,我怪害怕的。”沙麗麗搖搖頭:“你不會明白的,我昨晚又做了那個同樣的夢……可這次我看清楚那個孩子的臉了。剛才我看那個小夥子六歲時的黑白照……太像了……幾乎和我夢裏的孩子一模一樣!”“切!神經,不就是個夢嗎?真搞不懂你,這麼認真!”沙麗麗苦笑了一下,繼續思索。令她感到疑惑的是,這個孩子的母親除了一種權貴特有的傲慢神情外,並無任何特別之處。而自己夢中的那個女人的聲音,充滿了刻骨的哀傷與怨毒,恐怕這種聲音是不會從那張向上微翹的傲慢的嘴裏發出的。她剛剛又仔細觀察了這位母親的手,任何一隻手都很正常,並沒有多出一根手指。而同樣那個小夥子的童年照片,與自己夢中的孩子也不過是相貌相似,本質上卻迥然不同,那種令她感受無比強烈的無助與迷惘,絕不是這個看上去養尊處優,甚至有可能頤指氣使的少爺臉上能夠展現出的表情。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是自己在夢中見到的母親和孩子……可是,他們之間真的沒有必然的聯係嗎?這個自從自己來到煙州打工就接連不斷重複著的奇怪夢魘,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征兆和隱喻?它在暗示著現實中的什麼事情?它能影響自己的命運和前途嗎?沙麗麗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了,是啊,正如路寬所說,何必對一個奇怪的夢耿耿於懷呢,並非自己多了第六根手指,第六感就會比常人強烈。也許這什麼都不是,就連弗洛伊德也無法做出合理的解釋。她無奈地笑了笑,跟著攝影師上了樓。按照地址寄去照片和簡曆後的第三天,沙麗麗居然真的接到了電話,手機裏是一個中年男子的雄渾嗓音,讓她去月島的海豚賓館見麵,然後細談。沙麗麗心裏沒底,要路寬陪自己同去。路寬正求之不得,兩個人簡單收拾了一下,立即動了身。隸屬於煙州市月島縣管轄的月島過去是個漁業資源豐富的島嶼,但是近五六年來,水產品卻越來越少,加上漁民們不停地用不合格的密網捕撈尚未成形的魚苗,最終使得這一帶的水產資源幾近匱乏,原本設在島上的幾個養殖場,也都紛紛倒閉,廠主們轉而去做其它更能掙錢的行當。島體呈不規則的三邊形,岸的東端尤其狹長,與煙州向外延伸的半島型港口間僅僅相隔一條極窄的海灣,因此來回一趟輪渡僅需四十五分鍾,快艇則二十五分鍾便可。據說有專家鑒定過,月島是幾萬年前與大陸板塊脫離形成的,因此月島上土生土長的居民,雖然跟內陸隔海相望,但口音幾乎沒有差異。他們的人數很少,而且大家思想保守,居住在北端的一大片村莊裏。北端是一處鱷魚吻部形的岬頭,中心部分,也就是居民居住的村落正上方,是本島最著名的旅遊景點,也是全島最高處,叫做“聽潮崖”,懸崖頂部有一棵老樹,仿佛曆經千年滄桑,大得讓兩個成年人無法環抱。但是前來“聽潮”的遊客卻很少,大多都是看中這裏的恬靜環境而來度假的富翁們。政府沒有對月島極富潛力的旅遊資源予以足夠的重視和開發,而月島本地人更不喜歡外人來打擾,所以聽潮之崖徒有虛名,孤寂地矗立著。崖下的沙灘並非黃色,而是一種異樣的白,還帶有灰朦朦的隱影。洶湧的海浪在遠處翻滾,發出一陣陣低沉的怒吼,近海幽藍的浪花一進一退,衝刷著五彩斑瀾的貝殼和滾圓的鵝卵石。西南端是一大片沒有被采伐的原始森林,鬱鬱蔥蔥,延綿了好幾公裏,一直順著山脊蜿蜒到了北麵,用濃鬱的蒼翠將沙灘和聽潮崖下的村莊隔開。陡峭聳立重巒疊嶂的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