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他周身斑斕的傷口分別覆了一層粉紅薄膜。薄膜一生,痛楚隨之減了些許。可丁思漢又出現了,先是用刀子在他臉上縱橫交錯的亂畫了一氣,然後笑眯眯的閹了他。
無心成了丁思漢最愛的玩具,橫豎不會死,正好可以由著他隨便玩。一天傍晚他進了地下室,迎麵幾乎被無心嚇了一跳。無心的臉上生滿了七長八短的白毛,每一根都出自正在愈合中的粉紅傷口。抬眼望著丁思漢,他詭異的麵孔上沒有表情,眼珠卻是特別的大和亮。
丁思漢忽然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並且感覺他變得不大像人了。沒敢貿然的再折磨他,丁思漢隻是命令保鏢給他的手腳加了一道鐵銬。
及至丁思漢離去之後,無心側過了臉,開始去咬纏在臂膀上的鐵鏈。在一盞日光燈的照耀下,他瞎了似的大睜著眼睛,無知無覺的單隻是咬。
不知過了多久,丁思漢又來了,手裏端著一大碗晾涼了的湯圓。
他帶著很厚的手套,把大碗一直送到了無心麵前:“今天是正月十五,過節了。”
無心一頭紮進了大碗裏,連湯帶水的狼吞虎咽。而丁思漢望著鐵鏈上的斑斑牙印,知道他還是不服,自己沒把他吃光,反倒吃出了他的獸性。
正月十五也算是大節日。史高飛人在一處小小的縣城裏,也應景吃了幾隻大湯圓。真正連個景都沒應上的,卻是史丹鳳。
史丹鳳找不到無心,怎麼找也找不到,並且還丟了弟弟。新年前夕她接到了家裏的電話,她不敢實話實說,隻講自己要和弟弟在外麵過年。她媽趙秀芬不敢和兒子論理,於是牢牢的抓住了女兒,在電話中嗷嗷的叫罵咣咣的打嗝,中氣十足的號稱自己已經被女兒氣出了病,不但生病了,而且要死了。
史丹鳳被母親罵得麵紅耳赤,忍氣吞聲的剛剛掛了電話,鈴聲忽然又響,一看手機屏幕,卻是史一彪的號碼。
史一彪雖然在金錢上從不虧待兒女,但是性情偏於粗暴,電話甫一接通,他立刻開始咆哮,讓姐弟二人趕緊回家。史丹鳳走投無路,隨口扯了謊,說弟弟去外地旅遊了。此言一出,史一彪又將她臭罵了一頓,因為她身為姐姐,居然沒有對弟弟寸步不離。
史丹鳳感覺自己是沒活路了。
大年初一她關了手機,自己拎著一隻小旅行包去了火車站。最近的一班火車是往北京去的,她漫無目的的買了票,直接奔了北京。
到北京幹什麼?沒什麼可幹的,她隻是感覺天下沒了自己的容身之處。無心硬是沒了,弟弟也聯絡不上。正月十五的晚上,她獨自坐在賓館樓下的一家肯德基裏,要了一堆雜七雜八的食物。扭頭麵對著落地玻璃窗外的車水馬龍,她心裏茫茫然的,長久的端詳自己投在玻璃窗上的影子。她瘦了,本來也不胖,如今越發瘦得四肢細長,眼下時有時無的細紋也徹底永駐了。一身的好衣服,當初是為了要配手上的鑽戒,現在配了,可是又配給誰看?
史丹鳳收回了目光,感覺自己是投胎投得有問題,往後再掙也掙不過命去。百無聊賴的正打算吃自己麵前的一桌子零碎食物,她無意中一抬眼皮,卻是驟然一怔。
在空蕩的餐廳裏,她看到前方角落處站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穿著一身偏大的棉衣,白白的臉黑黑的眼,簡直和無心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史丹鳳愣愣的看著小男孩,看的眼睛都直了,氣都不喘了。而小男孩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當即咬著手指對她一笑,然後遲遲疑疑的走向了她。
他走得越近,史丹鳳看他看得越清,一顆心像被捏住了似的,一陣一陣揉搓著疼。和顏悅色的對著小男孩一笑,她含著一點眼淚問道:“小朋友,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開了口,小模樣生得如此乖巧,卻有個堪稱難聽的啞嗓子:“我沒有爸爸媽媽,我是孤兒。”
史丹鳳一聽,熱浪一波接一波的往腦子裏衝。拿起一張餐巾紙按了按眼角,她低頭又一擤鼻子。而小男孩垂下眼簾望著桌麵的飲食,小聲說道:“姐姐,我餓了。”
史丹鳳平素連條野狗都不舍得喂的,可是此刻聽了小男孩的啞嗓子,卻是立刻把托盤向前一推:“喏,姐姐給你東西吃。你叫什麼名字,告訴姐姐好不好?”
小男孩坐上對麵的椅子,從長袖子裏伸出了兩隻小手。仰起臉睜圓了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他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叫小貓。”
然後他張大嘴巴,將一整隻雞翅塞進了口中。
史丹鳳見了他的神情舉止,活脫就是個小無心。搭在桌麵上的手抬了一抬,她差一點就要撲上前去抓住對方——如果小貓真沒有父母的話,那她願意收養小貓。
小貓低頭吐出兩根細細的雞骨頭,緊接著抬頭對史丹鳳一笑,伸手又去拿東西吃。史丹鳳正是百感交集,手邊皮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
手機屏幕上顯示了一個陌生號碼,她接通了一聽,對方竟然是史高飛。不知是哪一方的信號不好,史高飛的聲音斷斷續續不清晰。史丹鳳左聽右聽,始終是聽不清他要說什麼,正是著急之時,電話徹底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