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於怡要跑車(1 / 2)

上午,楚清河給嶽父於實通了電話,中心思想就兩個字:退貨。楚清河要退的貨,是嶽父和嶽母這一生最重要的發明——他們的寶貝女兒於怡。他們的發明後來成為楚清河的發現,發現後,波瀾起伏的愛情攻勢就發起了。開始,於怡對楚清河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因為他們的交往存在現實的障礙,這就是楚清河的身份問題。

關於身份問題,這裏要加個小小的注解。鐵路不像其他國有企業,稱呼其麾下的工作者為一律為“員工”。你在鐵路上“這個員工、那個員工”的稱呼,會被人恥笑的。因為你說出“員工”這兩個當下比較時髦的字眼時,廣大鐵路工作者立即就能準確地判斷出你是個地道的外行。因為鐵路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幹部,一種是職工,壓根沒有“員工”這一說。

幹部就是幹部,職工就是職工。如果非要把幹部和職工聯係在一起,可以把文字這麼有效組織起來:領導幹部要以身作則,身體力行,團結帶領廣大職工拚搏奉獻,為奪取安全年再立新功。這是後來楚清河走上宣傳工作崗位,給上級報刊寫稿投稿經常在文章末尾使用的“必殺句”。雖然是句廢話,編輯們卻很喜歡,很少有把這一句刪掉的。

中國的鐵路企業,眾所周知,搞得和衙門一樣,也分什麼三六九等,從股級到部級一應俱全。其實就是一個企業,既然是企業要什麼官銜呢,因為這是中國特色。有一年美國企業經貿團來中國時,見中國企業中也有局長、處長,當時震驚不已,搞得暈頭轉向。當然,中國正處於轉型期,估計這種局麵也會很快成為曆史陳跡。

楚清河那時候的身份是工人,或者說是職工。於怡的身份是幹部。大幹部和小幹部尚有著明顯的區別,幹部和職工之間的就是天壤之別了。楚清河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詞語來描述女幹部和男職工之間這樣巨大的區別。在鐵路,男幹部看上女職工,後來搭起連理之枝的佳話頗為多見,女幹部看上男職工的,實為罕見。於怡能相信愛情,相信楚清河這堆牛糞,楚清河感動得熱淚盈眶。

於怡在鹿城客運段黨委幹宣傳幹事。楚清河是個大頭兵,在下麵當工人,跑鹿城到烏魯木齊的1450次客車,在單位是做牛做馬的那種。這趟車叫長大線路,是所有列車交路裏麵最髒、最遠的。之所以選擇這趟車,楚清河對外宣稱是為了多拿點補貼,好回去孝敬老爹老娘,改善改善家庭的生活。其實,職工想跑哪趟車,是由不得本人選擇的。領導讓你跑哪趟就哪趟。跑好一點的線路,是要找關係的。楚清河前腳出了學校門,後腳就邁進了鐵路,兩眼一抹黑,家裏親戚朋友沒有一個有鐵路背景,跑這趟車就是理所當然了。

愛情是需要真金白銀的。鮮花願意插在牛糞上,牛糞的營養要是跟不上,再換一頭牛糞也不是沒有不可能。楚清河已經在身份上低人一等了,如果沒有什麼奇跡,也許這個身份一輩子都得不到解決。他的結局會和他的大多數同事一樣,不是在這趟車上,就是在那趟車上,反正人生的時間表會在單調的車廂裏填滿。因為作息的關係,他的生物鍾很快會變得紊亂。在搖蕩的車廂裏,不太合口的列車快餐會很快侵蝕掉他年輕的腸胃。要不了多久,因為工作的性質,他也會滿口粗言,大大咧咧,留著亂蓬蓬的發型,蓄著硬梆梆的胡須,不太快樂卻又很無奈地融入到平凡的鐵路職工當中去。畢竟單位上的乘務員有五六千號人,幹部隻有二三百個,大多數人幹到老,還是工人身份,男的混到五十五,女的五十,光榮退休,回家帶孩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