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楚清河表達了強烈的不滿和抗議,二十四歲的於怡還是走馬上任,擔任鹿城至北京T35次列車列車長。讓楚清河好受一點的是,於怡不用在車上過宿,因為T35早上發車,中午到北京南,下午緊接著返程。也就是說,這個車上的列車員根本不用留在首都過夜,楚清河所設想的問題失去了發生的必要條件。從每次見到於怡的表情看出,她對新崗位有著120%的熱愛。
讓人擔心的是楚清河的工作。他沒有一個在鐵路上工作的好爸爸,他隻是幸運地考上了鐵路學校,後來才得以進了鐵路。其實楚清河家裏的親戚中,很多人在社會上已經混得人模人樣了。他們中有人暗示,可以隨時幫他找到一份很好很舒適的工作。比方說,大姑父承包建築工程,一年能賺個三十多萬,跟市府的許多領導關係來往密切。他讓楚清河畢業後直接跟他在江湖上混,並承諾說一年給他開個三萬、五萬沒問題。楚清河的父母也認為有個親戚照應,對他將來的發展有益。但是從小聽話的楚清河,這一次沒聽他們的,破天荒第一次做了自己的主。親戚終歸是親戚,不是自己的爹娘。今天他幫了你,不要回報。以後可說不準。在建築這個圈子裏,爭奪非常厲害,經常有鬥毆的事情發生。哪天,他碰巧犯了事,讓楚清河出頭,你說楚清河去不去呢!哪天姑父的資金鏈斷了,他自己都可能沒飯吃。後來這樣的事情還真發生了,而且五十多歲的姑父還求到了楚清河的門下。
楚清河的二姑父八十年代就在老家縣城中心蓋了三層、總計四百多平方的商鋪,每年租金就有十好幾萬,他熱情邀請楚清河畢業後跟他打點生意,也被楚清河也婉拒了。吃自己的飯,滴自己的汗,自己的事自己幹,楚清河還是想到社會上證明自己。寄人籬下,即使能日進鬥金,也不是他所渴望的生活。
畢業前,鐵路單位到他的母校衡陽鐵路工程學校招生。一問每月工資能有兩千多塊錢。楚清河就動心了。這樣的機會是不多的。學工程的,一般分到工程局,五湖四海為家。雖然收入可能要比鐵路局高一點,但是到處漂泊,不穩定,這也不是楚清河所要的生活。父母也是這個意思,明確告訴楚清河,簽下來吧,還是安定一些好。於是,楚清河就跟鹿城鐵路局的人事部門簽下了錄用協議。
那時楚清河是稀裏糊塗的,後來進入鐵路局,沒有拿到那麼多,每月也就一千多塊。和楚清河一起參加工作,當初選擇進工程局的,好多現在已經幹上了項目部經理,年薪有好幾十萬。但人誰也沒有前後眼,就像今天炒房的人,好多人賺大發了,但也有很多把房子捏在手裏,差點把整個家當賠進去。
楚清河跑的車次是1450,鹿城至烏魯木齊。這是一趟長途綠皮車,車身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車底,沒有一天不髒兮兮、油膩膩的。楚清河經常瞎琢磨,這樣惡心的車底為什麼還能在當今充滿現代氣息的世界上存活下來。經過簡單的業務培訓後,楚清河被發配到1450次列車上。對了,是發配,而不是安排或者安置。和楚清河一起畢業的,分到客運段的有二十三個大中專畢業生。七個跑了北京,七個跑了重慶,六個跑了哈爾濱,三個跑了鹿城至烏魯木齊,楚清河就是這三個當中的一個。跑哪條線路,看似段上的統一決定,其實裏麵還是大有玄機的。首先,跑北京的那幾位,父母都是本段的,多多少少和段領導有點藕斷絲連的關係,跑北京,一天就是一個來回,早上出發,晚上回家,什麼事不耽誤,相比而言還是比較自在的。於怡後來跑的就是這趟車。
楚清河在鐵路上沒人,到單位報道的第一天,都是“領導好”、“領導好”地喊,不用人教,無師自通。後來楚清河有機會結識自己的老鄉,鹿城鐵路局的人事處處長嶽鵬。他對楚清河說,在鐵路上,你沒有根,就需要自己生長,把根紮住。有了根,就有了根據地,事情就好辦多了。楚清河當時想,操,靠自己的能力吃飯,要那麼多關係幹嘛!後來的實踐證明,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活在關係中,人總是要和人打交道的,人不能總是活在孤島上。
錯誤在楚清河報道的第一天就發生了。楚清河和同班同學王進同一天入段。王進個子矮,胖胖的,比較敦實。在班上成績沒楚清河好,不是班幹部。楚清河是班上團支部書記,考試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獎學金年年有,榮譽證書一摞一摞的。楚清河以為憑著這些,人事科總會高看一眼。至少工作分配上,也應該和王進會有所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