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副列車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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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列車就像個垃圾場,車窗、床鋪、玻璃、車門、風擋,摸到哪總是髒兮兮的。一趟下來,三千多公裏裏程,沿途大半是戈壁沙漠,又能幹淨到哪去。

但是這麼肮髒的車,每天從鹿城站始發都超員。等到沿途人員上滿了,正常超員達180%。春運、暑運的時候,盥洗室、廁所、兩節車廂連接處擠滿了人。想打掃一遍衛生,需要花上一個多小時。

楚清河不知道中國為啥有這麼多人,還偏偏喜歡出來坐車。在家好好呆著多好呢。還流竄到大西北去,沙漠裏有黃金嗎?每次在站台上打開車門,等著迎接旅客上車時,看著拖著、扛著、抱著大包小包的人們像蝗蟲一樣撲麵而來,他有時候覺得很惡心,想吐。

中國鐵路客運的實際情況是運力嚴重不足,列車超員成為經常情況。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個人負責一節車廂一百多人的衛生與車內秩序已經接近甚至超過了乘務員的能力上限。所以說,楚清河那個時候把中國乘務員的一生,總結為是與垃圾作鬥爭的偉大一生,這其中包括人造垃圾和人類垃圾。人類垃圾特指兩種人,一種是列車上素質不高的旅客,乘務員把他們簡稱為“驢客”。另一個是三天兩頭檢查列車工作給乘務員發紅票扣錢的各級鐵路領導。

在鐵路工作的職工哪個願意來跑車?社會地位低,要忍受無端的責罵,明明是規章製度的問題,你執行了旅客不同意,你不執行,檢查的領導非得給你弄個通報。一節車廂118人(臥鋪66人)在旅行中的所有事情都是你的,擠、燙、砸傷,車內吸煙,衛生清掃,衝刷廁所,撿煙屁,清理茶爐,空調不合適也是找你,生孩子的,暈車的,生病的,神經病暴發的,坐過站的,喝酒打架的,不喝酒打架的,爭座位的,車輛設備有問題的,硬座超員的,臥鋪上清理越席乘車的。總之旅客進了你的車廂就是你的,跟任何人沒關係,你就得什麼都管。你就是清潔工,掏糞工,服務員,修理工,保姆,醫生,勸架的。工資最低,最受氣,工作環境複雜,活到七八十歲的乘務員沒有幾個。家裏出了問題也沒人管沒人問,整天跟沒有單位一樣,最團結的還是班組的哥們兒,但是班組的能力有限,也不能什麼事情都管啊。說列車員臉難看,沒精神能好看嗎?總之,楚清河帶著十分的不滿來到這個十分厭惡的工作崗位。

列車長姓馬,男的,整天一苦瓜臉,但是歌唱得好。楚清河懷疑,是不是沿途空曠的戈壁、延伸的鋼軌、風起的沙漠造就了他神奇的歌喉。他長得不好看,但是聽他的歌,好像字眼不是從他長得滿嘴黃牙的口腔裏吐出來。平時講話,或是宣讀上級文件,一口的“鹿普”咋聽咋膩歪。他的歌卻給人空靈的感覺,咬字特別準,調也拿得相當到位。那時,中央電視台的星光大道還不像今天這麼火。馬車長要是跑北京去,保不準能捧個大獎回來。

副車長姓王,叫王新蓮,退伍的女兵。據說在部隊也是副連級,不曉得什麼原因分到了這趟車上。三十五歲了,就像三十五歲的女人。這句話不是廢話。現代的女人是看不出年齡的。比方說劉嘉玲,奔五十的人了,穿衣打扮一番,化妝起來,農村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也比不過她。王新蓮三十五歲了還像三十五歲,而不是四十五歲,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算是戈壁灘上的一朵奇葩了。

列車上的生活總是有別於凡人。

不要嘲笑一名列車長越來越深的黑眼圈,長期倒夜班把她的生活規律全部打亂了!一趟列車上的旅客不一定都是高素質的人,也有那麼幾個不講道德、不了解鐵路、不懷好意的人類顯現出醜陋的原型。當你們踏踏實實躺在臥鋪上睡覺的時候,有一個人輕輕在你的身邊經過,保護著你們的安全,她會讓門口吵鬧的人小聲,會給你們不冷不熱的溫度。這就是女列車長。

王車長不顯大,也不顯小。如同她的外貌,不俊,也不醜。是越看越耐看的那種。估計打她二十多歲時,或許就長得這模樣。也許是當過兵的緣故,舉手投足,有板有型,有模有樣。王車長臉型偏方,眉宇之間處處展現了女兵的豪爽。楚清河不太會形容和描繪女人,反正王車長長得很端莊,是楚清河喜歡的類型。

王新蓮走路從來都抬頭挺胸,目不斜視。楚清河喜歡看她走過去的背影。因為正麵走過來,楚清河不敢和她的目光交鋒。他就低著頭,一直等她走過去。她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清香,這個香味楚清河知道,她肯定抹了荷貝爾。荷貝爾是鐵路專用的勞保產品,氣息比大寶要重一些,味道比一般的化妝品要濃烈,但是和路邊拉客的娘們身上散發出的香味還是有區別的。荷貝爾清香怡人,沁人心脾,不討人厭,有淡淡的薄荷氣息。所以那時即使這幫跑車的娘們不穿路服,楚清河的鼻子也能認得她們。把王新蓮身上的味道與路邊拉客的作比較,楚清河時常覺得有種罪惡感,仿佛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王新蓮是楚清河踏上工作崗位第一個有好感的女人。

楚清河還喜歡王新蓮的屁股。王新蓮端莊的神態,加上她合體的路服,走路的筆挺,常讓人浮想聯翩。是的,她長得豐滿,雙肩較寬,加上在部隊鍛煉過,能把路服撐起來,好看得很。同樣是路服,偏瘦的人就穿不出那味道。五官不算端正的人穿路服也不好看。能把路服穿出這般風韻的人,鐵路上並不多見。那時還沒有這個詞:中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