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山的時候遇到季旖。
在鬧市中心人多的十字路口。沈備選的地方。沈備同她和趙一一般大。沈備還是學生。沈備做學生儼然還是學生的模樣。
季會安看見季旖時,季會安想季旖都把沈備比下去。如此一來都來不及為自己的年老哀傷,沈備過於妖童,因此如想為自己的年老哀傷,真像迎頭趕上叫人踩一腳。
季旖還是個小姑娘,季旖還在讀高中吧。季旖側身的回頭,沈備像個還在無法無天的家夥。
斑馬線盡頭亮綠色行人通行的燈。季旖在人流裏從她身邊迎麵過去。
她頓一頓回頭。季旖站在路邊也側身看她。
圓滾滾的眼睛漆黑烏亮如鏡像。帶著不容靠近的微笑嘴角的不屑帶出左頰的酒窩。
身後桔黃色燈光照明的甜食店,玻璃櫥窗明亮無塵。
季旖以前剪很短的頭發聲線粗亮行止總像些男孩,憨憨嘟嘟。
現在的臉依然有嬰兒肥,皮膚粉嫩雪白,襯著額間細小的美人痣。
看到她回頭時現出一下子的驚愕,轉開臉冷漠的不看她。
孫蕙如說季溥雲很喜歡孩子,季溥雲小的時候挺疼她。
她都要奔三。除了偶有時間被季恒強逼見證年華將老之外,她不是喊爸爸媽媽的小寶寶。
季旑卻還是個小姑娘。季旖與季溥雲的關係同她不一樣。她可以對季溥雲有與她不一樣的期待。季旖也不見得撈著什麼。
季旖有機會,季溥雲畢竟沒有給這個姑娘時間。
她回身看她,她看她像相互背身看自己在時間裏過去的自己。唯一的關係是季溥雲,也因為季溥雲。過馬路會停下來看一看,不是路人擦肩而過時沒有感覺。
這個在大街人流裏停下來獨自站的姑娘,她知道自己過早失去父親。這件事情如此絕對。沒法兒商量。過了這許多年。於是站下來,沉默。
這個姑娘,隻是等季會安看見她,等季會安叫她季旖。季會安叫她季旖,她便不在乎的點點頭。
季會安問她吃飯了、不上課麼。她認為這些虛應的客套沒用,她知道這些沒用,因為這個她奚落與諷刺的看著季會安,是覺得沒有用吧。是對季會安有期待吧。季會安卻問她客客氣氣的場麵話。可她想讓季會安一開口就說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季會安笑一笑。問季旖現在一起吃飯。
季旖垂下眼睛,葡萄柚的眼睛盍上濃密的睫毛,一扇一扇依然不看她,又看回別處去。她扭著頭看路邊的水衫。不情願的說那我打個電話。
季旖抬起頭很快的掃她一眼。走開,走得遠遠的。手上戴著白絨絨的手套。走到花壇邊灰色大理石鋪牆的空地裏,拿出手機時,回頭看她一眼。
季會安遠遠的堂皇的聽見,季旖說她不管她不去了季旖說你們愛怎樣怎樣吧。
季旖一副不耐煩懶得說話的樣子掛了電話。轉回身來變回鬱悶的表情,說好了。
季旖離開前和沈備燙掉六壺酒。
季會安沒有管。趙一也坐著看熱鬧。
季會安送季旖先走。
小酒館門口,季旖停下來說我先走了。說完就轉身跑掉。
季會安站在門口。
她小的時候牽過季旖的手。那時候季旖還是個小娃娃。
剛才過馬路,手心裏絨絨的,長大的手,被輕輕的回握的感覺,這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