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連針都紮不透,尋常刀劍任多鋒利均難傷它分毫,製成衣服穿上,比什麼盔甲都好。妙在可以伸縮鬆緊,就這最小的一身大人也可貼肉穿上,仿佛生成皮肉,靈便非常,寒暑風雨均不能侵,端的防身最妙之物。不過製時極難,針線無用,須用本山特產的樹膠粘上,用微火烤上半日,再用鐵錘閘板壓平,使其連成一片,再將樹膠去掉。穿時先套雙腳,再套雙手,未了再將胸前這條蛟筋帶一拉,戴上頭套,將它結好,便全緊繃身上,和沒穿衣服一樣。因頭套下麵長出一段,恰將頭頸前胸之間的結扣皮帶遮住,所以絲毫看不出來縫隙。以前也隻聽說恩師藏有此物甚多,並未見過。直到那年分手時節,給了我一件緊身背心,沒有扣子,要由頭上連手套下,通體透明,恩師說是剛生小蛟的內皮,可以防身,別的未提,我也沒有多問。日前方始聽說得這蛟皮經過和那功用,沒想到這等鮮紅。想是恩師知我歡喜幹淨,不愛雜色,那件緊身背心用藥製過,我至今還穿在身上,非但洗滌容易,一抖就幹,並還冬暖夏涼。可惜我隻一件背心,不是全套,這血一樣的顏色我不喜歡。這九身皮衣你我如其無份,日後我向恩師還可討上兩件。據說就這薄薄一層穿在身上,便是隆冬風雪天氣酷寒,也感不到一點涼意;夏天偏是周身涼陰陰的,不過每天都要脫洗沐浴,免將毛孔閉住而已。”
話剛說完,伊萌也將衣帽穿好,變成一個小紅人,連蹦帶跳趕將上來。野兒見他學樣,貼身穿好,急切間尋不到獸皮,用布係在腰間,方說:“三叔房裏有好幾張豹皮,當時可以製成圍裙。藍布顏色不稱,多麼難看。”公亮已將皮衣試過,果是寬緊如意,虎女勸他到下麵去,貼身穿上舒服得多。公亮笑說:“我們土人,那等穿法太不雅觀。”虎女笑說:“呆子,你們不會貼肉穿好外罩自己衣服麼?無非把臉變成紅色,有什難看?”荊氏弟兄也在試穿,發現每身皮衣都有名字,除公明、公亮、虎女、公超,石、伊二人之外,還有三身:一是小鐵猴侯紹,自己弟兄每人也有一件。秦氏兄弟和蒲蘆、衛青娥、棘開、侯元、鐵漢和新由長安得信趕來雲老武師的次子雲驟。三子雲駿和四個門人,幾個代約來的能手,夜行俠鐵掌孫武功俱都無份。虎女因秦真嘴甜年輕,平日投機,相識在先,又都有些童心,少年天真,比起別位英俠較為親近,見他和鐵漢兩人無份;荊氏弟兄人甚慷慨,對人誠懇,不去說他;小鐵猴侯紹和乃叔一樣,性情古怪,又是那麼猴頭猴腦,別人一樣滑稽,均覺有趣,獨他叔侄不大投緣,人又那麼心狠手辣,說起話來刁鑽刻薄,雖是對付敵人也覺過分,他偏會有一身皮衣。像衛青娥那樣好人也都沒有得到。這類蛟皮珍貴已極,恩師人素大方,既然注有名姓便是相送,並非借用。都是一樣交情,為何好些人都沒有?心中老大不平。雖未明言心意,卻代秦真、鐵漢、衛青娥三人抱屈。荊氏弟兄覺著這樣萬金難得的珍貴防身利器忽然得到,心雖驚喜,但想秦、蒲諸人俱都無份,意欲轉讓。虎女恐他弟兄誤會,忙說:“荊兄昆仲這次出力最多,本領既高,人又極好,自然該有一份。家師和二位師伯向來料事如神,既然指名分派,必有深意。也許他們諸位用它不著,所以未送。我是為了共總二十餘人,就是前日新來的諸位事前不知,蒲老大哥夫婦和七弟、鐵漢他們也應該有一件。那日原說十一件,另兩件必是留與寇兄夫婦。我知這類蛟皮家師秘藏多年,為數好似不少。日前聽說二位師伯所藏更多。還有蛟爪製成的兵器。不知怎會把這幾個出力最多要緊的人遺忘,令人不解。仇敵人多厲害,就是用它不著,每人送上一身,穿在裏麵也好得多。這一身由我讓與七弟,我不要了。”
公亮聽她語氣不快,知其性剛,和秦、衛、鐵漢三人交情最厚,和諸位英俠全都投緣,公遐夫婦交情更深,隻侯元叔侄非其所喜。時已不早,公明、侯紹就要回來,恐其話說越多,露出口風,得罪了人,忙說:“雲老前輩老謀深算,此舉必有用意。紅來去甚急,怎知不是算準地方分頭送去,你這樣抱不平多麼冤枉?萬一有人走回,聽錯了話發生誤會,都是同道至交,無心開罪,豈不冤枉?我們快到樓下換衣服去吧。今夜皮衣匆匆送來,我似有些警覺,莫要有什變故,不及更換,那才糟呢!”虎女聽完,嬌嗔道:“你怎隨口亂說,莫非你換衣服也要我同去麼?”公亮知道把話說錯,忙分辨道:“我是說連二位荊兄一齊都到下麵,分別貼身穿好再走上來,黑暗之中紅衣看不出來。大哥、侯紹和公超大哥照理早該相繼回村,至今沒有信息,夭色如此陰暗,惟恐有事,見你生氣,一時話說太急,並非要你同去,這樣認真作什?”荊氏弟兄人甚機警深沉,早就看出虎女和侯元叔侄話不投機,見他夫妻為此爭執,虎女有話不好出口,公亮更恐別人誤會。仰麵一望,雲霧更低,大有雨意。忽然想起燈光觸目,老遠均可望見,好些可慮,忙告公亮,命石、伊二人將那兩盞風雨燈熄掉。同到下麵分別換好皮衣,走上頂層平台,見那皮衣還剩有三身,尹、婁、侯三俠過時不歸,無一回轉,心方有些驚疑。因由香粟村前崖起三十裏內有好幾處埋伏,並有馬步兩隊分頭逡巡,往來接應,也未得到一點消息。正在談論,荊氏雙俠更早看出不妙,隻未開口,提議去往崖上察看。
剛剛走下,四人都將皮衣貼身穿好,外罩衣服,隻是一張紅臉還不怎顯。伊萌已將豹皮取來,由石野兒用針線匆匆縫成短裙,圍在腰間,二人差不多高矮,一胖一瘦穿上這身其紅如火的皮衣,雖在暗影之中,人一走動仍有光影浮泛。野兒羽衣如雪,黑地裏看去宛如一蓬灰白影子,帶著一幢暗光,離地兩尺,淩空遊行,活像兩個怪物。這時剛穿停當,荊氏弟兄一走,想要跟去,公亮方說:“你兩個忙些什麼?此時防守的人均在外圍一圈,內裏空虛。你師父他們尚未回轉,萬一敵人暗中偷襲,掩了進來,隻剩我和你雲師叔如何顧得過來?”兩小弟兄剛剛應諾,猛瞥見崖上信號一閃,知有自己人回來。隔不片刻,侯紹忽然趕到,見麵便問:“皮衣何在?尹、婁二位伯叔現在中部一帶守望,本來業已回轉,忽然遇見一人,臨時變計,並知皮衣送來,命我來取,詳情我不深知,隻命轉告諸位伯叔師弟小心防守,以防敵人侵入,今夜也許發生變故,但是人要分開隱藏,並往環湖一帶察看敵蹤,無須再發號令,事前不被來敵看出才好。”說罷拿了皮衣,問明穿法,便如飛馳去。公亮正對虎女說:“侯紹人甚熱心,隻是天性如此,性又疾惡如仇,所說多是恨話,你聽不慣,所以不滿。其實你對惡人一樣痛恨,不過天性善良,不願多殺,如因言語之間與朋友發生誤會,豈不冤枉?”虎女還未及答,伊萌插口笑說:“二位師叔料得不差,我也這樣想法。今夜非有仇敵來犯不可。果然師父、師伯他們業已得信。隻要事前得信,知道賊黨要來,好辦得多,比起方才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