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川是眾所周知的長短腳,走起路來一高一低,甚是滑稽。記得入學體檢時,有人問他身高多少,他剛要回答,周圍的男生們便嚷嚷著:“一米七、一米八!”那人奇怪了:“為何會有一米七、一米八?到底是一米七,還是一米八?”
“傻瓜,你看他走路就知道啦!左腳下去的時候是一米七,右腳下去的時候是一米八,不是一米七、一米八,難不成是一米四、一米五?”
後來,這段關於馬小川身體特征的對白,一度成為經典,在校園的各大角落裏變換著花樣傳唱不息。
馬小川和我搭成了一組。這要命的配合,使我哭笑不得。與我同一賽道的選手都跑出大半圈了,馬小川才氣喘籲籲地揚著接力棒朝我奔來。結局可想而知,我一世英名,就這麼無辜地讓馬小川給葬送了。
我當著眾人的麵,把瘦弱的馬小川狠狠奚落了一番。從此,與他兩不相識。
他莫名其妙地練起了長跑。高中生涯的最後兩年,他幾乎每天都要去當日賽跑的球場上狂奔半小時。他說:“遲早有一天,你會在學校的報喜欄裏看到我的照片!”
高二那年的冬季運動會,馬小川毅然報了5000米長跑。全班同學包括老師,沒有一人不當場瞠目結舌。馬小川看了許多關於長跑方麵的書籍,做足了賽前準備。他也因此,意外獲得了第11名的好成績。可遺憾的是,上天並沒有眷顧他的堅持和努力。當時櫥窗裏雖然貼滿了參賽運動員的照片,但事實上看來看去,卻隻有前10名。
我以為馬小川隻是和我賭氣。氣消了,他自然會放棄,並回到舊日的生活中。豈料,他仍舊是拚了命地跑,偶爾我騎著自行車到學校裏晃悠,都會遠遠看到他倔強而又孤獨的背影。
馬小川又一次參加了比賽。這次,他破天荒跑了第五名。我在賽道的人群裏為他暗自鼓掌,歡呼雀躍。可天公不作美,報喜櫥窗裏隻掛了前三名選手的照片。
最後一年,馬小川鼓足勇氣參加了中學校園聯誼賽。一路上,他跑得咬牙切齒,汗流浹背。當他知道自己奪了第三名時,竟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嗚嗚哭了起來。可這一年,學校的櫥窗裏,依舊沒有他的照片。大紅底板的報喜欄裏,唯有冠軍一人的心路曆程。
不言而喻,馬小川成了眾人心中的失敗者。
我依舊對他嗤之以鼻,冷眼相待,依舊輕蔑他的種種能力。
時光荏苒。直到去年被邀請回校做簽售活動時,才有緣再見那塊熟悉的操場。從車窗裏遠遠望去,廣袤的視野裏,似乎仍有那麼一個男孩在環形跑道上無所畏懼地狂奔。
掐指細算,當年馬小川的奔跑,竟持續了整整735日。我忽然對失敗的他崇敬不已。
昔日嘲笑他的那些人,如今都已不堪現實的殘酷和社會的壓力,在短短數年間放棄了自己最初的夢想,去接受一份又一份自己並不熱愛的工作。
我一直都在打聽現在的馬小川,一直都想知道,當年那個孤獨而又倔強的男孩,此刻身在何方。而我之所以對他難以忘懷,是因為從其身上明白了一個簡單的道理。
其實追逐失敗,也是一種超脫的活法。
人生的簡曆表
/潘炫/
那一年,我18歲。隻因一件極小的事一時頭腦發熱,我決定走出家門去闖闖。
說起來我也沒有錯,無非是愛讀一些汪國真的詩,也愛信手塗鴉幾句,而這一切竟被父親視為大逆不道。父親是一個暴躁粗魯而又傳統的農民。在父親幾次聲色俱厲的訓斥下,我終於怒不可遏地反抗起來,結果我毫不猶豫地離家出走了。
我選擇了去北京。在我看來,北京的空氣中都飄著誘人的文化氣息。不料想,事與願違,抵京後我才知道,我的這種選擇是多麼的不明智,我首先麵對的是生存問題。
為了能生存下去,更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我先在蘋果園地鐵站附近找到一份工作,在建築工地上當小工。我每天頭頂烈日,汗如雨下地重複著搬磚、鏟沙、和灰的單調工作,為了那個在父親眼中一文不值的文學夢,我忍辱偷生。每天傍晚收工之後,我都蜷縮在悶熱的民工房裏,啃著饅頭咀嚼著有血有肉的文字。有幾個四川仔時不時地戲弄我,也沒有改變我對文學的虔誠與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