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菲爾博士與他們一起坐在圖書室的爐火前,但瑪喬莉不在;而很明顯地,波斯崔克和哈丁當然也不在那裏。其他人安靜地坐在爐火旁。艾略特顯然累了,但心思依舊靈動。
切斯尼醫生首先說話。他的手肘架在橋牌桌上、頭埋在手裏地坐著;現在他抬眼看:“所以是外人幹的,”他喃喃低語,“天哪!我以為我知道。”
英格拉姆教授禮貌地說:“你還一直向我們保證哈丁是個好年輕人。至少,當你安排今天下午的婚禮——”
切斯尼醫生臉紅:“你不認為我必須為他們安排?我認為我必須為他們安排。哈丁說服了我。他說——”
“他說了許多事!”克羅少校冷酷地說。
“但當我想到今晚對她的意義——”
“你想到了嗎?”英格拉姆教授拾起骰子、把骰子丟進杯裏,“你一直是個壞心理學家,我的朋友。你認為她愛他?你認為她曾愛過他?你認為我為什麼強烈反對今天下午的婚禮?”他拿起骰子杯,搖晃著。他看著菲爾博士、艾略特、克羅少校,“但是,先生們,我們認為你們欠我們一個解釋。我們想知道你們如何認定哈丁為凶手、你們如何證明他有罪,這對你們可能很清楚,但我們不了解。”
艾略特看著菲爾博士。他的煙鬥點燃著,肘邊有一大杯啤酒。
“你來解釋,先生。”他怏怏不樂地提議,而克羅少校點頭:“我的能力不夠。”菲爾博士沉思地盯著爐火。
“我在這事上有許多遺憾,”他以平靜的聲音說,“我有許多遺憾,因為近四個月前,我視為胡思亂想的東西其實是解決的開端。我現在按事情發生的順序向你們解釋。
“六月十七日,孩子中了特裏太太店裏巧克力的毒。我今天向艾略特巡官解釋,我認為毒害者並不是丟一把毒奶油夾心巧克力到開放式盒裏的笨方法,我認為很可能是藉彈簧夾袋來改變,彈簧夾袋使盒子的掉包變得容易。我認為我們該尋找攜帶提袋入店的人。像切斯尼醫生或埃米特先生這樣的人攜帶提袋入店,通常是不會被注意或記住的。
“但,”菲爾博士用煙鬥比劃說,“如我對巡官指出的,還有另一可能。即使切斯尼醫生或埃米特先生攜帶提袋會被注意,但有另一種人,這種人攜帶提袋入店,特裏太太是不會留意的。”
“另一種人?”英格拉姆教授問道。
“觀光客。”菲爾博士說。
“如我們所知,”他繼續說,“索德伯裏克羅斯有許多觀光客經過,它的交通量通常很大,有時到達稠密的程度。開車經過的觀光客能在店主不注意的情況下攜袋入店,買包香煙,走人之後,店主不會記得他的袋子,也不會記得他的人。店主會注意切斯尼或埃米特等本地人,但他不會注意觀光客。
“但這似乎隻是臆想。一個外地人為何要做那樣的事?一個瘋子可能那樣做;但我不能對克羅少校說:‘在索德伯裏克羅斯找一名外地人,我無法描述這駕車旅行、攜帶一魔術袋的外地人。’我想我太有想像力了,我將這想法擱置,而我現在感到後侮。”
“因今早發生的事?”
“艾略特來找我,而他的故事激起壞的記憶。我已有馬庫斯·切斯尼的信,我從那聾侍者處獲得事情的梗概;而艾略特的敘述使我大吃一驚。我從他那裏得知,在意大利,威爾斯小姐遇見眼睛又大又黑的情人喬治·哈丁,並與他訂婚。不能因為哈丁是外人,就懷疑他。但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某人,馬庫斯·切斯尼周圍小團體中的人,將殺人計劃變成精心設計的魔術表演。所以我們從檢驗此表演開始。
“我們知道此一表演是事先計劃。我們知道這是個你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魔術。我們懷疑趣味和遊戲可能不隻在舞台上,而是延伸到觀眾席。聽聽切斯尼的信,他這樣談論見證人:
“他們不知道舞台上進行什麼,更遑論觀眾席裏進行什麼。事後給他們看表演的黑白影片,他們會相信你;但即使那時他們也無法正確解釋他們看見了什麼。
“現在,為解讀表演的謎,我們有三點需要解釋。它們是:
“A、切斯尼為何在問題表上設了一道完全不必要的問題?如果事後他將問你們戴著大禮帽的人的身高,那他為何告訴你們Nemo醫生是威爾伯·埃米特?”
“B、他為何堅持每人那晚都穿著晚禮服?穿著晚禮服不是你們的習慣;但在此特殊夜晚他要求穿著晚禮服。
“C、他為何在問題表裏包含第十個問題?第十個問題有點被忽略,但它煩擾我。記得嗎,他問,‘什麼人說話?說了什麼?’他又加了一則,說他要上述問題的正確答案。這裏有什麼陷阱?見證人都同意,隻有切斯尼在舞台上講話,雖然觀眾席裏有聲音傳出。切斯尼先生這麼問的用意究竟是什麼?
“先生們,A和B的答案似乎很清楚。他告訴你們Nemo醫生是威爾伯·埃米特,因為Nemo醫生不是威爾伯·埃米特。Nemo醫生不是埃米特,而是某個穿著與埃米特相同禮服黑褲和晚宴鞋的人。但此人不可能是與埃米特相同身高,否則問題‘從落地窗進入者的身高是多少’便失去意義。如果這人是與埃米特相同身高,即六尺,而你們回答六尺,你們無論如何仍是答對了。所以他必須用比埃米特矮幾寸,但仍穿著禮服黑褲和晚宴鞋的人欺騙你們。
“嗯,到哪裏去找這樣的人?可以找局外人,可以找索德伯裏克羅斯的友人,但這樣一來詭計便完全失去意義。那不會是個好詭計,那隻是個謊言,而且不與‘他們不知道舞台上進行什麼,更遑論觀眾席裏進行什麼’相符合。如果這說法有意義,它意指戴著大禮帽的人是觀眾的一員。
“詭計很快地露了底。我們看見馬庫斯·切斯尼除了埃米特之外另有一共犯——麵貌清純的共犯。如在變魔術中常見的,一坐在觀眾席裏的共犯。在燈熄滅後的二十秒完全黑暗裏,埃米特和另一共犯交換位置。
“觀眾席裏的共犯在那二十秒完全黑暗裏從開著的落地窗出去,埃米特則進來,坐進觀眾席。是另一共犯而非埃米特扮演Nemo醫生的角色,整個表演裏坐或站在觀眾席裏的是埃米特。先生們,那是馬庫斯·切斯尼設計的詭計。
“但是觀眾裏的哪一位——埃米特扮演哪一位——?”
“這很好猜。威爾斯小姐不可能,理由很明顯。英格拉姆教授不可能,有三個理由:他坐在離音樂室落地窗最遠的位置,那是切斯尼安排的;他有個閃亮的禿頭;切斯尼不太可能選他最想欺騙的人當共犯。至於哈丁呢?
“哈丁是五尺九寸高。他和埃米特都很瘦、體重差不多:哈丁是一百五十四磅,埃米特是一百六十二磅,兩人都有梳理得很平滑的黑發。哈丁被安排於最左——對想拍攝舞台的人是最壞的位置,事實上是很荒謬的位置,但是切斯尼分派了,且距窗隻有兩步遠。此外,哈丁操作攝影機時,他的右手能自然地擋住他的右臉,不是嗎?”
“是的。”英格拉姆教授憂鬱地說。
“從心理學上來說,沒有比這樣的交換更容易的事。身高的差異不會被注意,因為他站著,另兩名見證人坐著。此外,哈丁說他是低頭彎腰的,意思是埃米特是低頭彎腰的。如果你被欺騙,那是因為他們外表上的差異十分容易被黑暗隱藏。哈丁貌美、埃米特很醜,但這在黑暗中、用手遮臉時是看不到的。你不會注意那人,否則你看不到舞台上進行什麼。說你看到哈丁和舞台是矛盾。你說在眼角餘光看到哈丁,那是真的,因為你看到的是個模糊的形體。你看到哈丁,因為你認為哈丁在那裏。
“黑暗也隱藏了心理學的另一詭計。你說拿著攝影機的人大聲說話。我認為不是這樣。黑暗的心理效果是使人輕聲地說話,這些低語聽來像一般聲音,有時它們甚至聽來像怒吼聲。事實上那是低語。不過人們不會相信,除非在正常的情況下聽到低語。我因此認為,當這人說‘啊,隱形人’時,他是在低語。你被欺騙,因為所有聲音在低語時聽來都一樣。你認為聽見哈丁的聲音,因為你從未想過那可能是別人的聲音。
“事實上,哈丁是另一共犯角色的唯一適當人選。切斯尼不會選擇你,英格拉姆教授,他與你爭論了許多年。他也不會選擇你,切斯尼醫生,他與你爭論了一輩子。他選擇謙恭、阿諛的哈丁,哈丁聽他的話、奉承他的虛榮、相信他的理論,而且哈丁有攝影機。
“於是我們回到哈丁的另一特征。如果我們在此案中不斷聽到一句話,那就是哈丁對馬庫斯·切斯尼相當恭敬。這份恭敬從未動搖、從未減少。隻在一處動搖。此一表演是切斯尼的驕傲,他以嚴肅態度看待此表演,並希望每個人都能嚴肅看待;但在表演的高xdx潮——Nemo醫生從落地窗進入——哈丁,在被警告保持安靜後,竟說出‘啊,隱形人’這種輕浮的話似乎很奇怪。它可能引起笑聲。它可能破壞表演。但大家所認為的哈丁說了它。
“現在,我馬上要向你們指出為何那句話本身就能證明哈丁犯罪。我想到的:‘那不是哈丁。那是假裝哈丁的威爾伯·埃米特。而且,既然埃米特和哈丁同樣不想冒犯切斯尼!我發誓,那句話也是事先安排的。’連那句話也是表演的一部分;於是我們回到老問題:‘什麼人說話?說了什麼?’
“我不是亂猜,先生們。我是告訴你們事實。當艾略特初次告訴我故事,我就這樣想。我一開始就不敢給艾略特有關哈丁有罪的希望——”
切斯尼醫生瞪著他們:“希望?”他帶著懷疑眼光追問,“什麼希望?他幹嘛希望哈丁有罪?”
菲爾博士大聲地清喉嚨:“啊咳,”他說,“我說溜嘴了。我該繼續說嗎?”
“先讓我們就事論事。暫且不管動機、想法,純就技術層麵而言,顯然地,哈丁扮演Nemo醫生的角色。看我們的時間表。在燈熄滅和切斯尼開雙扇門間的二十秒完全黑暗中,埃米特能從落地窗進入音樂室。他接手哈丁的攝影機,哈丁則從落地窗出去、偽裝Nemo醫生。交換位置僅僅花費二、三秒。即使如此,在Nemo醫生進入書房前,四十秒流逝。那給哈丁將近一分鍾時間穿上道具;英格拉姆教授將告訴你一分鍾能做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