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上課鈴響起,我們各自跑回自己的座位。正在我低頭找語文課本的時候。同桌侯俊英突然對我莞爾一笑,這一笑,竟然讓我神色不安,心跳加快。
說實話,當同桌這麼久,我還真沒仔細注意過她的臉,平時,她的前劉海總像個小窗簾似的,把後麵那雙圓圓的眼睛遮擋得嚴嚴實實。平日裏言語極少。又不愛活動,來無影,去無蹤,像個幽靈。
曾經胖子偷偷地問過我,他說和侯俊英同桌什麼感覺。我說除了壓力大,還是壓力大。他撲哧一笑,指了指她的臀部。往事不要重提,話題就此打住,如果胖子現在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是否還會那樣回答他呢?
語文課上,胖子於先前判若兩人。上課回答老師提問得問題幾乎都是馿頭對錯了馬嘴。老師已經徹底對他喪失了信心。表現在兩點,其一,每次叫胖子回答問題都是讓他翻著課本。其二,隻要他做小動作,老師就讓他站在教室外邊去。剛開始他還像一隻乖戾的小雞。後來則變為自由自在的愣頭鳥。總在窗戶前飛來飛去,有時候他趴在窗戶上做個鬼臉。逗得大家哈哈樂,有時他故意把地麵跺得當當響,有時候他沒玩沒了的在院子裏跳來跳去。跳累了好長時間看不到他的影子。有時候他拿手在窗戶上做著各種樣式的動物。像個雜耍,有時候看著他孤零零地站在門外邊,我就突然莫名地想落淚。傻小子,還不知道這是意味著什麼。老師看著這一切不以為然。他們都認為胖子已經無藥可救了!同學們都故意避開他。而我則打開心扉,接納了他。
他是如何一步步淪為差等生的,在家長眼裏,是老師的失職。在老師眼裏,是家長的問題。而在我們眼裏,卻是學習製度(教育)自身的問題。
語文老師先前還給王亮留麵子,而到後來老師所提問的問題都轉移到了課本以外。老師把胖子叫起來,然後指著教室牆壁上的那塊牌子說“書山有路勤為徑,知道什麼意思嗎?”還沒等他回答,其他同學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此刻,我內心騰起一股無名之火。我猛地站起來答道“書山,就是山上有書。”。哈哈哈哈,沒等我說完,大家笑成一片。我心想“如果給我一隻巨大的蒼蠅拍,我一個個全都把他們拍死!”。老師喊了一聲“停!讓他把話說完。”。我提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說道“書山有路勤為徑,就是說要想達到學習的最高境界就要勤奮,勤奮,再勤奮。”答完後,老師和同學們對我另眼相看。我頗有些得意。可老師像追擊炮似的又問“那我出書山有路勤為徑為上闕,你能說出下聯嗎?”同學們把目光都射向我。我故作沉思狀,像古聖人那樣微搖著頭。此刻體內正有聲音在極力呼喊“怎麼回答,怎麼回答!”。
借此機會,我瞄了侯俊英一眼,腦子突然閃現出一個靈光,隨即脫口而出“笑容裏麵有黃金。”。一陣激烈的掌聲緊隨其後。
打這以後,語文老師對我是特別的關注。
她不知道我在回答“書山有路勤為徑”的問題時,是侯俊英的援救才使我脫離掉了被全體同學嘲笑的可能。她更不知道我在對下聯時,也是因為我想起了侯俊英那天突然對我的粲然一笑。文盲不可怕,就怕文盲有文化!哈哈哈哈,我仰天長笑走出了學校大門。
我對侯俊英暗地裏的幫助,做了感謝。感謝的方式並不是說了聲“謝謝你”或者是“很謝謝你呀。”之類的話。而是用一角圓錢買了個大大泡泡糖,然後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迅速地扔給了她——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像小說中描述的那樣,最壯觀的場景出現了。可不一會兒,天空中風起雲湧。巨大的黑雲團從天際處狂襲而來。它吞噬掉所有強烈的光。頃刻間,天地間黑黢黢一片。世界就像一個黑色陷阱,我們正都掉入其中。狂風嘶吼著,怒雲裏迸發出幾道強勁的閃電。
幾聲雷鳴過後,大雨接踵而至。
我,張東,王亮原本計劃在這樣的場景中彼此結為三兄弟。可萬萬沒有想到,狂風,黑雲和雷雨會突然闖入我們原來的構想之中。
野山頂三結義沒有結成,反而還淋了雨。此前興致高漲的王亮現在已經一臉灰樣。他發著牢騷“我就說今天不吉利吧。你們還不信,我們應該看看日曆上是怎麼說的。今日不宜出門啊,真倒黴。”張東駁斥道“瞧你說的,我們又不是八路神仙,那會預測有雨沒雨呀。”胖子王亮瞥了張東一眼,朝洞外的大雨望去,劈嗒劈嗒。雨打得地麵發出陣陣聲響。張東轉頭問我“嘉嘉,今天我們還結嗎?”我打了一個哆嗦,聲音發顫的說“結,為什麼不結!”。
我們模仿著某些英雄人物那樣,跪天拜地,此結聯盟。進行到一半時,胖子王突然開口“那哥哥,我們還得滴血為親。”說罷,胖子即刻從口袋裏掏出鈍器欲將手指上劃一道口子。我趕忙攔住,裝作很仗義的對他說“三弟,大哥二哥知道你的誠意,但今天雨大風大,兆頭不對,不易見血,萬一感染了傷口,傷了兄弟你的身體,大哥和二哥心裏都會很難過的。”說完,我隱隱看到胖子的眼眶中閃爍著淚光。胖子王把利器一仍,兩手作揖道“大哥,從今往後,小弟如影隨形,願與兩位哥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慶幸自己躲過了“滴血為親”這一劫。別說滴血,就是打針我都都會犯暈。當然這一點我不能被張東和胖子王看破。因為我得保全自己在他們心目中那個完美的大哥形象——仗義,無所畏懼,霸氣十足。
我們三個肩並肩排成一行,立了盟約,發了深誓。從今天起,我們都以英雄自居。我們設想各自的命運從今往後,就會發生巨大的改變。
我們認為會像個英雄一樣昂首闊步地走下山去。但剛出洞口幾步,一聲劈雷,嚇得我們又縮回了洞內。因為我們都很清楚,各自都還不是真正的英雄。
自從結義後,胖子逢人就說他有兄弟三個,大哥叫某某某,三弟是誰誰誰。他的嘴像掃射的機關槍似的,震撼著他們的視覺與聽覺。他把我在野地裏烤玉米、同張東一起□□弄蜜棗的舊事也翻給了他們聽。剛開始我聽著還引以為傲。心想“看我多厲害,一個人敢在農戶的眼皮底下烤他們家的玉米吃,尤其是大白天的,你們誰有我這膽量和魄力。還有弄蜜棗那事,在我精心嚴密的部署下,任務完成的多麼漂亮!”。可是後來我越聽越不像那麼回事。我思索了半天才明白,原來大家隻是把胖子口中說的這些事當做笑話聽罷了。而且每次聽完都覺得很有噱頭。可胖子還未清楚是怎麼回事。他還以為眾人是在佩服以及眼羨自己,所以他越講越高漲,不僅繪聲繪色,而且盎然有趣。我把此事第一時間告訴了張東。張東先是責怪了胖子幾句,然後一臉認真的樣子說“那嘉,這胖子太招搖過市,嘴極不嚴實。我看此人十分不可靠。”我看了一眼張東,回到“其實,當時在野山頭結拜的時候,我能看出胖子真的很有誠意。我也知道你對他有一些偏見,可我們畢竟結拜為了兄弟。”張東怏怏然道“我知道,我對他的確有些看法。我就是看不上他。瞧他那樣,自身沒多大能耐,還喜歡四處張揚,吹噓。我看他終究會毀了我們的大計。”。
為了緩解局麵,我故意說到“既然你不認同他,那這樣吧,我們再給他一個星期的考驗時間。如果達不到我們理想的要求,就換掉他,你看怎麼樣?”。
“好,好。”張東笑容滿麵的說道。
晚風徐徐,天空中繁星點點。今夜我無心過問別的事。更對坐在家裏看電視的小姨不屑一顧。她成天抱個電視不放。姥姥要看曆史戰爭片,她偏看愛情劇。姥姥要看老年人的節目,她偏看兒童節目。當我跑過去看兒童節目,她就一把關掉電視,甩給我們一句“不早了!趕緊睡吧”。
姥姥剛開始還和小姨擺事實,講道理。可幾次理論下來,姥姥已經偃旗息鼓。而我則保持了“惹不起還躲不起”的心態。
有時候我突然幻想出一個可怕的鏡頭。鏡頭裏的我怒氣衝衝地跑過去,指著外公的腦袋質問“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可我想到一半,就立刻打斷了這樣的胡思亂想。盡量不要讓它有生存的餘地。生怕真有這麼一天,我真的會那樣去做。
轉入正題,今晚我如往常一樣,獨自坐在院子裏的石墩上想著一些事情。我並沒有順著某一件事向前蔓延般的想,而是雜亂無序的,跳躍式的冥想。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苦想。我猜測父母丟下我,離我而去的各種可能。正如張東那天安慰我的話中那樣所說“他們可能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出於什麼無奈吧。”我極力為心靈上那道愴痛的傷口尋找著慰藉。可越是這樣,傷口就越發疼痛。因為我找再多慰藉心靈的借口,也駁不過那冷酷的事實。正當我沉湎於深深地悲慟之中時,小姨站在門檻裏麵向外喊了句“你要不睡就別進屋了!”。立起身,我使勁拍打了幾下褲子後麵上的灰,徑直朝房間內走去。
又是一個晴朗舒適的早晨。社區裏的廣播早早就放著充滿激情的革命歌曲。但那會的人給我的感覺卻一點也不激進。在我記憶的印象裏總是閑閑散散,無所事事(當然我指的是大多數人)。外婆就是個閑不住的人。她從一睜開眼就開始忙活,直到很晚。好像手頭那些活計(普通但似神聖)永遠都做不完。引用那句老話來說就是日出就作,日落才息。她純粹的演繹了作為一個母親是如何為她的家庭所默默無為地付出。可在當時,我並沒有深深體會到這樣一個辛勞而勤快的母親未能擁有在她所含辛茹苦撫養起來的子女中抽取出任何哪怕是絲毫的快樂的心情!在她晚年也很少能看到子女們可以時常團聚在一起,吃個團圓飯,說個開開心心。我當時為她如此的忙活(付出)所換來的子女們對她的冷漠所感到十分不值。
我的母親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可當我麵對著外婆叱責我母親的時候,姥姥立刻瞪我幾眼,接著衝我怒言“小屁孩,懂個啥,好好學習才是正道。”
我幾乎把我全部的精力花費在了思考及分析外婆這一家子裏的所有人“為何如此孤立”的問題上麵。我當時深信不疑自己的猜測:這個並不和諧的家庭中,肯定隱藏著很深的矛盾。
譬如,大舅和外公家僅一牆之隔,但為什麼大舅和舅媽很少來外公家走動。平日裏關係冷淡不說,就連過年過節也依然如此。但他們之間也沒有發生什麼口角之類的舌戰啊!難道是在我進入姥姥家之前就埋下了矛盾的種子?那麼二舅家呢?也會是如此嗎?我幾乎沒有在外婆家見過他們的麵。我的母親就更不用說了,而這一切就像是個謎,亟待我去把它解開。
在學習的園地裏,我依然未播撒任何種子。我並不害怕也不擔心“收獲不到果實的人是多麼可怕”。我依然覺得老老實實坐在教室裏學習是一件非常多餘的事情。因為我想“孩子生下來到一定年齡他自然會走路,說話。不學語文,我們照樣不是說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
有一次校長在如何能讓成績落後的學生進步,如何能讓他們轉型成為三好學生的問卷調查走訪中,我毫不猶豫的就寫下了“首先應該廢除學習製度,要麼就先把語文老師換掉。等等”帶有反派性質的言語。
幾天之後,語文老師找我深刻地談了一次。她向我闡述了“活到老,學到老;學的少,吃不飽”的人生課題。我不厭其煩地聽了近一個鍾頭時,趕緊點頭哈腰的承認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並且其保證今後再也不會犯類似的錯誤。語文老師最後拍著我的肩膀說“小那啊,你要一直保持這樣的態度啊。這樣的態度才能在將來的社會上立足!還有,你上次對的那個下聯,各位老師對你很是一番誇讚。希望你能好好發揮你的優勢,學一點是一點。”。
我連連點頭,口口回應。我突然從新語文老師的身上看到了之前王月娥老師的影子。此刻,我有一股莫名的感動。我真想狠狠地抱抱她,並喊一聲“媽媽”。
最終,我還是未能抑製住汩汩而出的憤腔的熱淚。小時候偽裝能力總是那麼單弱。放到現在,我不會讓“哭”在我臉上顯出有絲毫存活的跡象。
我把長期以來那些壓抑和遭受冷漠的心情一一都用“哭”的方式發泄了出去。這讓新語文老師吃了一驚。她先是一陣呆滯,接著是詢問,之後便是喋喋不休的關心。她以為是她的言語感化了我,並口無遮攔的告訴我“她在乎我,也很愛我。”聽完這話的我是又驚又喜又悲。但還是悲占據的更多些。淚滴變成了淚珠,嘩嘩而下。
小時候的眼淚是最多的,也是很隨便的,更是不值錢的。
當我心情低落或受傷時,都要朝身後走過的人生的十字路口回眸。我突然發現我不是最孤單的。還有張東和胖子與我同在。
09
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院子裏的鐵絲上吸附著細小的水珠。這些小水珠像走鋼絲的表演者一樣神秘而又充滿魅力。它們以均勻的速度從鐵絲一端滑向另一端,直到它們從鐵絲上掉下來,墜落地麵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了它們的無奈。
不正像此刻的我嗎?想改變不被掉下感情繩索的可能,但卻無能為力。仿似冥冥注定我不該心每天生活在有陰影籠罩的世界裏麵。我希望我的世界裏有一所又大又敞亮的房子,裏麵有足夠溫暖的陽光、新鮮空氣、純潔的水、還有爸、媽和我。
每每想到父母,我心靈上的愴疤就會疼痛上好一陣子,我不得不找個別的事物來替代掉它,以免傷口感染並發炎。
我突然想起前兩天張棟和我說過的事。就是關於如何考驗胖子能不能勝任當二把手的重任。我清楚張棟對胖子帶有很大的成見,可我不想失去這麼一個好哥們。更不想讓張棟感覺到我不重視他。思來想去,我終於想出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畢竟張棟跟我們不是同一個班級,所以我避開了他,悄悄跟胖子王亮詳談了一次。
課後,我把胖子叫到了學校後邊的操場上,他以為我會給他帶來什麼猛料式的驚喜,但卻不料我開場白的第一句就是:“你以後別老對著別人說咱們那些破事。你知道現在他們怎麼說我們嗎?”胖子瞪大了眼“怎麼說!”“說我們幹不成什麼大事,隻會搞些偷偷摸摸、損人利己的事。”我回道。胖子一聽急了,破口謾罵著“哪個王八蛋說的!你告訴我,我去擺平他。”我用教訓的口氣說道:“行了,別把自己說得多麼神勇,你看看自己一點都沉不住氣。管好你的嘴,等我們幹成一件大事自然會堵住他們的嘴,自然會讓他們對我們另眼相看!”
胖子雨過天晴的說:“大哥說得有理!那些王八羔子,遲早有一天會對我們刮目相看的。”
“記住,到處吹噓的人隻會讓人拿料柄一樣,笑來笑去。有真正本事的人才不會到處矜誇。”。
胖子一臉茅塞頓開的樣子,撓了幾下頭發連連說道:“噢,噢,對,對,對,大哥分析得很有道理。我說怎麼剛開始他們都還喜歡聽,到最後就都故意躲著我呢?王八羔子們原來如此。”
我追問道:“你覺得老二怎麼樣?”
他“嗯”了一聲。
我重複了一遍:“你覺得老二怎麼樣?”
胖子思考了一陣後,語氣緩慢地說:“我說不好,感覺還行吧,反正他和我也接觸沒幾天,再說他話也少,不好說。”他看了看我,繼而把嘴湊近我的耳朵,左手摸著襠部輕語道:“大哥,你不是看老二不爽吧。”
聽完胖子的這句話,我突然哈哈笑了起來,胖子並不知道我笑的真正原因。他以為我是在笑他褲襠裏麵的那玩意,接著他也跟著我傻笑起來。
笑了一陣後,我一臉嚴肅的對他說道:“老三你記住,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好兄弟,當初讓你加入是你二哥第一個看中的你,我那會經常和他提起你,他也經常說你夠義氣,是個好兄弟。”
說到此,胖子兩手一揮:“大哥,你放心,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上課鈴想起,我和胖子吹著口哨肩並肩地朝校院內跑去。
後來,胖子正如他自己所承諾的那樣,不再像個不著調的響器一樣吹吹打打。他已證實了我對他所說的那些話是極富有道理的。即使你響器吹的再好,老吹一個調是會讓人厭煩的,甚至還會厭惡。
在我為胖子辯護的情況下,張棟也對胖子日益改變了看法。其實胖子有沒有能耐不是他所急需驗證的,最主要的是他也和那些帶有成見的人一樣,看不慣的隻是胖子漫無邊際的吹噓。
直到那一次,張棟才從心底真正接受了胖子。
那是格外悶熱的一天,我感覺世間的萬物都在充血、膨脹。連平日裏異常靜謐的井水也騷動不安起來,想從井口處迸濺出來,撕破夏日這暴君的臉。你用眼睛平視著遠處,就能感到一股滾燙的熱流在你那射出去的同地麵之間的呈兩條平行線的範圍內不斷升騰並翻滾著,它欲將把地麵烤化。聒噪的蟬鳴像在夏日的爐子裏又添了一把柴禾,使夏季燃燒得更加熾熱,所有的鳥都不再去冒這個險,統統躲避在大樹裏麵。風很詭異,一會兒跳到這顆樹上,一會兒又竄到那棵樹上,但隻是一陣。它好像也累了,喘著粗氣停歇在大樹後麵。當我的腳從原來的位置挪動到另一個位置時,腳心好像被灼熱的地麵燙了一個深洞。這時,我渴望一場暴雨的來臨,拯救幹涸已久的心情。
胖子已經死死地抱住了山林間那口快枯死的水井,說什麼他也不走了。他說:“自己都有一口氣跳下去的決心。他把上身脫了個精光,汗止不住的往下淌。張棟則一副痛苦的表情,他望著碧波萬頃的天空,他盼望有一朵勇敢的雲可以出現,遮擋住那顆發著熱能量的發原體。
胖子艱難似的開口了:“我說二位哥哥,我們別往遠處走了,我也不想練什麼武功秘絕了!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得了!”
張棟堅定地說:“不行,我們不能半途而廢。”說罷則瞥了胖子一眼,胖子呼著熱氣,不耐煩的說:“要練你們練,我王亮是不練了,再說修練葵花秘籍也不需要跑到山上去啊,電視上練得不都是在地下的密室裏嗎?”。
張東諷刺道“我看,那口井底下就正適合你練。我怕到時候你練得不是什麼絕密高招,而是隻會跳上跳下的□□功了。”
我和張東一陣哈哈大笑。
胖子接著說道“放屁。像我這樣風流又瀟灑又聰明的人才適合練天下第一神功。而你就不行,因為你是老二。哈哈哈哈。”。
張東聽出了“老二”的言外之意,他的表情由大笑突變為慍怒“胖子,別給你點顏色,你就搞裝潢,告訴你,就憑你,還沒有那資格。”。
“是啊,我是沒當老二的資格,這種資格也隻有你張東才能當。是嗎,老二。我的老二,哈哈哈。”。
張東猛地分奔起來,衝著沒有任何戒備心理的胖子就是一腳。
10
第一腳胖子沒有理會,第二腳下去,胖子也惱怒起來。他一把揪住張東的衣領瞬間就扯了下來,張東見狀,掄起右手就朝胖子的臉部打去,隻見胖子“啊”的慘叫一聲,隨後,我趕緊跑過去用力拉扯著他倆。他倆像吸鐵石一樣,老是硬往一塊吸,我拉來拉去也毫無見效。
便大吼一聲:“別打了!操!”
此時,幾隻鳥從身旁的林子裏飛了出去。
他倆見我發了怒,便又像兩隻刺蝟似的各自都回到了原位。雖然他們都有刺,但彼此傷的都不輕,張東的上衣被撕扯的破了好幾個洞。胖子王右臉部的顴骨處有些浮腫,並帶有一些淤青。看著他倆狼狽不堪的樣子,我大聲叱責道:“有什麼本事使在正經地方,別隻會窩裏鬥,這像什麼!幸虧這裏就咱三人,要是在學校,還不讓他們給活活笑死!”
張東拽了拽破爛的衣領,餘怒未消地說:“嘉嘉,你都看見了,他就是成心找茬。
我剛要開口,胖子立刻接茬道:“誰成心的誰心裏明白,君子動口不動手,何況我們是拜過的兄弟。”
“誰給你是兄弟,”張東怏怏然道。
話音剛落,胖子終身一躍,張東以為胖子是要向自己撲來。便迅速的從原地挪開身子。可胖子並沒有停止“撲”這個動作,他像口鐵鍋似的,以迅疾有力的姿勢咚的一聲扣在地麵上,在倒地的一瞬間,我隱約看見他手中握住個長條形的會動的東西。張東身子正對著北麵,我離他們倆二、三米的位置,胖子撲在了他的身後,張東向後睥睨了一眼,輕笑著胖子那愚蠢般的動作。而我則也想胖子這次傷得足夠嚴重的。認為他倒在地上是在醞釀如何施展下一個偷襲的動作。可他動彈了幾下就又躺在地上了,一動不動,就在我迅速走近並將要把胖子扶起來的那一刻,我驚瞿起來,並大聲叫喊“啊!毒蛇!”
在去醫院的路上,胖子王一直昏迷不醒。
我以被這情形嚇得目瞪口呆,愣目結舌,一路上競像個啞巴似的,頓覺自己失去了語音表達功能。張東則時不時的連喊幾聲“王亮,王亮,快醒醒。”一陣沉默。這沉默好像進入了時間的隧道,把我們帶進另一個相反世界,那世界裏充滿了黑暗、悲傷痛苦無奈與無助。
車一進縣城醫院,我就吩咐張東,讓在醫院留察看護,我則飛奔出了醫院門口。
我跑進教學樓旁職工宿舍內,把事情的全部經過向新語文老師大致地複述了一遍(其實是好幾遍,剛開始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語文老師聽明白後,立刻放下手中的午餐,門也沒來得及關就同我一道跑出了校門外。
語文老師領著我從非常迤邐的小道跑進了縣城醫院。她幾個大步就衝進了醫院的大廳,然後向谘詢台詢問了些什麼,接著便又向著東麵的過道走去。我緊跟其後,氣喘籲籲。當她走到105室門口的時候,先是悄悄朝嵌入木門上的狹長玻璃望了進去。須臾,她推門而入(雖輕但很有力度)。我和新語文老師一同走到了王亮躺的病床前。有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女子突然從病床前站起來捏聲地問道“你們是?”。
“我們是王亮的班主任還有他的同學。”新語文老師細著嗓子回道。
“噢,老師你好,真是辛苦您了。我家這孩子太不懂事了。放著好好的,非要上什麼山林子裏玩。”。
“這也不能全怪孩子。其實我們也有一定的責任。”
王亮的母親帶過些許愧疚的神情。語文老師接著說“王亮情況嚴重嗎?”。
“沒什麼大礙,醫生說輸幾瓶消炎液,再服幾副去燒藥就可以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語文老師順便朝張東看了一眼。此時,他正死盯著昏睡的王亮,臉上掛著一副想哭卻又不敢哭的麵容。
王亮母親含著謝意對語文老師說“行了,沒什麼大問題,老師您費心了。您要忙就先忙您的去...”後麵的對話我沒有聽見。因為剛才跑的太猛,加上天氣炎熱,汗水不斷從腦頂流出。我實在是忍受不了,於是便匆匆離開了病房,然後找到醫院的盥洗間,用涼水衝了一把直冒熱氣的頭和油膩膩的臉。
我的心情尚且恢複了一些平靜。當我麵視著盥洗間牆壁上的那麵落滿垢渣的長條形鏡子,竟然看見了身體內另一個失落的自己。他不禁輕輕發出喟歎之聲,而且還不斷地在質問著鏡子前那個茫然無措的我“如果今天病床上換做的是你,你的母親會來看望你嗎?她能每時每刻陪伴在你的身旁嗎?她會出現嗎?會嗎?”。
體內那個冷酷而又熟悉的陌生人,好像拚命地不斷地在嘲笑著我。隨即,他又掰斷牆壁上的玻璃鏡,拿著最尖利的一端狠狠地刺入了我內心最疼痛的傷口上。
無名之火又升騰了起來。我齧咬著牙並握緊了拳頭。當下我真想一拳就把那麵該死的參照現實的冷冰冰的鏡子用力擊個粉碎。但我完全清醒的理智又將告誡著我“要學會忍耐,不要讓別人看出來。把你的失敗隱藏起來,你不需要憐憫。”...
當我調整好不穩定的情緒後,緩緩走進了105病室。我無心觀察其它病床上究竟躺了些什麼樣的病人。我直奔王亮的病床。王亮的母親此刻告訴我說,班主任老師已經離開了。當即,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一種念頭,竟然促使著敦促著我一股氣的朝醫院門外拚了命地跑去。我四處張望,極力尋找著新語文老師的身影。在穿過兩個十字路口之後,她的倩影出現了。就當我興興然追到距新語文老師約有五六米遠的地方,卻止住了怯懦的腳步。可內心那股莫名的衝動一直在催促著我“趕緊跑過去呀!趕緊跑過去呀!告訴她你內心那個真實的想法,即使你說不出口,也應該大步跑過去用力抱抱她,或者是拉拉她慈母般的手。你要讓她感覺到你每天都在內心深處盼著她,想著她,念著她。她不是也說過愛你,在乎你嗎!你要告訴她,你每一天是怎麼辛苦地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她。而現在,她就在你的眼前,活生生的存在並顯現。你要抓住她,纏住她,並大聲地告訴她,其實,你就是我的媽媽!”。
11
我沒有追上去.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我的視線內漸漸地消失掉。
次日,我同張東來到了縣城醫院,病床上的王亮已如往常一樣活靈活現。胖子王一見到我們就像注入了興奮劑似的“喲,兩位哥哥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我。”。
張東忸怩地朝他笑了笑。表情有些不自在。
而我想詢問胖子那天倒下去之後的詳細情況。我開口了“我說胖子。”
“老大,能別叫我胖子嗎?”他的兩隻大眼睛充滿狡黠。
“那叫你瘦猴,中不。”。
“我要真像瘦猴就好了,可以天天吃香蕉,可現在我媽連顆糖都不讓吃,真像個活死人似的。”
“傻小子怎麼說話呢。”王亮的母親從門外走進來接言道“你見過活死人嗎,小小年紀沒個正性,一點口德也不積。你要不是膽固醇含量過高,能不讓你吃甜食嗎。要說活死人,像你媽這樣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活死人。家裏伺候了老的,還得哄著一個大的,喂著一個小的,哎。”。說完便拿著一塊泡過熱水的毛巾,擦拭著王亮膩乎乎的臉。一陣後,她又端著病床下麵的尿盆隻身走了出去。
胖子接著說道“大哥,再住兩天,我就能出院了,等出去了,咱們。。。”。
“你還是先好好躺著吧,有什麼咱們出去再說。”
“唉,對了,你們下午不是還有課嗎?”
“當然。不過我們不去了。”
“這麼牛,又逃課哩。”
“廢話,咱們什麼時候都是這麼牛,逃個課又算得了什麼。”
正當我和胖子聊的起勁時,張□□然開口“老三,那天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那樣說你,而且還。。。”
胖子瀟灑般地揮了一下手,然後吃力地用右臂撞了一下張東的胸脯,並伴了一個小鬼臉。張東緊繃的臉頓時鬆垮。兩人相互撞擊了幾下後,相視而笑了。
胖子出院後,我單獨跟他聊過。我問了他那天倒下去之後的詳細情況。他告訴我說,他當時和張東對峙的時候,突然看見有條從林子裏鑽出來的長蛇正在朝張東的腳後跟慢慢爬去,他怕那長蛇會在張東毫無知情(預防)的情況下猛地偷襲。於是他想迅速地一把把張東推開。可張東誤以為胖子是要襲擊自己,結果倒挺機靈,倏地一閃,躲過了胖子的一襲。可那一閃竟讓胖子撲在了那條長蛇的身上。由於胖子沒見過真蛇。對蛇的了解也知之甚少。他認為隻要是蛇就都是帶毒的。他怕蛇突然從嘴裏噴出毒液,於是就用自己渾圓的的肚子使勁地壓著那條半癱瘓的長蛇。長蛇在咽氣之前甩了一下尾部,正好甩在了胖子的腹部。緊張而又害怕的胖子以為是長蛇張開了大口咬了自己一口。他想“這下可完了,自己要中毒了,要完蛋了。”瞬即,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