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喬便淡淡說一聲“再見”,輕輕掛斷了電話。這一掛,喬知道,斷掉的不隻是通話,還有他與名人,曾經那份共穿一件西裝的真情。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近在咫尺,卻恍若隔著天涯。那永遠無法相通的心,讓我們在塵世中,艱難跋涉,卻始終,無法抵達那對方的彼岸。
你曾經在火車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坐在你的左側,右側,或者對麵。你可以看得見對方鼻孔裏伸出來的不雅的鼻毛,臉上粗大的毛孔,嘴裏某顆被蛀蟲噬壞了的牙齒,或者瞬間閃過的憂傷。可是你卻不知道,他將去往的城市,究竟是故鄉,還是異鄉。不知道那裏有沒有一個人,在遙遙期盼著他的到來。不知道他是去奔赴一場愛情的約會,還是某個老友離開人世的送別儀式。
即便是你們有過交流,或許你與他,會不約而同地撒謊,將工作失意的自己,說成春風得意。你會向他誇誇其談自己行業的美好前景,工資待遇,每年一次的酣暢旅行。你也會將不愛運動的自己,說成一個運動健將,並吹噓自己籃球比賽投球的非凡記錄。而對麵的那人,也會不失時機地炫耀自己某一個很鐵的哥們,以及自己在單位說一不二的威嚴,或者爹媽身邊朋友的顯赫勢力。你們常常吹得天花亂墜,唾液星子噴到對方的臉上,鼻尖幾乎擦著對方的額頭。可是,等那火車抵達終點,你們出了車站,各自水珠一樣融入茫茫人海,即刻將彼此忘記,再不想起。
你在工作上,也會有很多的人,每日打著交道。你與他們每日清晨準時在打卡機旁碰麵,你對他們說“早上好”,又說今天要抓緊將剩下的活做完。你們在工作閑暇的時候,也會在單位樓下的咖啡店裏坐著喝一杯咖啡,甚至像朋友一樣聊上一會。可是你卻不會對他袒露自己的心胸,你怕他會將之傳播給每一個同事,或者上報到領導那裏。他亦不會告訴你額頭的那道傷疤,究竟源於哪一次事故。你們在陽光裏,喝著醇香的咖啡,說著近日的國際新聞,或者明星緋聞,但卻始終,不肯脫掉心的重重盔甲。
與你牽手的那個人,你們每日在一個飯桌上吃飯,有共同的孩子,或許已經同床共枕三十多年。可是,你卻不知道她在下雨天的時候,喜歡站在陽台上慢慢飲一杯茶,並不是因為窗外雨點打在花叢裏的聲音,真的那麼悅耳,而是她在這樣的時刻,想起年少時的一段初戀,最初的開始,便是在這樣安靜的雨季。而她,也不懂得你在吵架的時候,突然間一言不發,不是因為你向她妥協,或者心內歉疚,而是你對這樣雞毛蒜皮的瑣碎生活,產生了厭倦,連帶地,覺得與她的爭吵,真是無聊可笑。
那個你叫做父親的人,你卻可能見他的次數,還沒有家門口賣水果的小販的次數多。他住在鄉下,你則在省城。你也曾試圖將他叫到身邊,可是他常常住不到兩個星期,便硬要回去。你不知道他隻是喜歡走在土地上的踏實的感覺,城市裏的柏油路麵,夏日很燙,冬日又很冷,他在車水馬龍裏,每一次出門,都會迷失了方向。你以為他吵嚷著回家,真的是因為你的妻子冷落了他,或者兒子又被妻子教唆著給他要錢,買最新的電動玩具。或許你還會因此在心裏生出怨恨,覺得從小到大,他都偏心於弟弟,現在你比弟弟出息了,卻還不能獲得他更多的愛。而他,或許也會覺得你在妻子的嘮叨麵前,所保持的沉默,是因為懼怕於她,就像當初結婚時,他懼怕你有權有勢的嶽父一樣。等到他終於回到了鄉下,你們彼此,除了每個星期例行公事般的電話,再也不能夠敞開胸懷。甚至彼此的話,還要靠一個路過的同鄉,給捎過去。
這樣直到有一天,你突然覺得,有很多的話要對他說,於是你跪在他的麵前,將過去種種的誤解,哭訴給他。你說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你以為他會懂得,可是,他在墓碑上的那張臉,卻威嚴著,始終不發一言。你們終於,被時光真正地隔在天涯海角。
也就是這時,你隔著一個墓碑,看清了人心之間,那段近在咫尺,卻始終無法跨越的距離。
在公證處,遇到形形色色來尋求安全感的男人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