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坐直身體,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車廂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味。不知為什麼,一霎那間,我突然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被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話以及他說話的口氣讓我驀地心軟了,我想讓自己表現得無所謂甚至沒心沒肺一點,但事實上我發覺自己很難做到,我想說點什麼,可張了張嘴什麼也講不出來。

他把頭轉向窗外,我看見白色的氣體從他嘴裏呼出,但我分不出那是煙還是氣。“今天是我的生日……明天我就33了……”他緩緩地說,聲音特別地低沉。我有些詫異,我知道女人會因為年華老去而鬱悶,但沒有想到男人也會如此,“生日快樂!”,我幹巴巴地說,眼下除了這四個字我也找不到別的詞兒了。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的表,“唉,不對,昨天才是我的生日,我現在已經33歲了……”,我有點想笑,但看他一臉的鬱悶,忍住了。

“我從來不過生日,別人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昨晚和朋友去狂歡了一場,哈哈…...這個世界真他媽的太不是東西了,我真弄不明白,生日他媽的有什麼好過的……我都不明白我媽幹嘛要把我生下來……”他大概是覺得很累了,頹然地又把身子重重地靠到後麵,閉著眼睛有些混亂地講起話來。

“女人……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嫁給這個,偏偏又要跟別人……不三不四地鬼混……操……還生他媽的什麼孩子……我真是想不通……想不通……別人都說什麼母親特別偉大,哈哈,偉大?偉大個屁!……”黎誌東閉著眼睛,眉頭緊緊地皺著,嘴裏語無倫次地亂語著,我不知道她詛咒的是誰,他的媽媽?我不敢去驚動他,隻能傻傻地看著他。

不知為什麼,這一刻出現在我麵前的黎誌東,完全沒了往日在我麵前的強橫和霸道,而是充滿了痛苦和鬱悶,這讓我有一種莫名的悸動,或者說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感動。原來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道無法愈合的疤……我不知道到底在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但多少也可揣測出他和他母親似乎存在著某種矛盾,別人都說幸福的家庭大同小異,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或者我的體現還不夠深刻,但我也可大抵明白那種由於家人的傷害所帶來的痛苦。很多時候,這樣的痛苦是不能對外人傾訴的,所以帶來的傷痛更加明顯,比如我給媽媽帶來的痛苦,在媽媽走之前的那幾個月裏她每天憂心匆匆地看著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那時她的心情該是何等的煎熬!

黎誌東漸漸地停止了囈語,仍舊微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轉來了輕輕的酣聲,他他他居然睡著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人還真是會折騰,大半夜的讓我坐上他的車,他自己卻睡著了!

我等了一會兒,但他完全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睡著之後眉頭微微鬆開了,臉上的神色顯得平靜了許多,我把他手上的煙輕輕地取了下來,熄滅扔掉,我發現他在風衣下麵隻穿了一件棉襯衣。想了想,我把他那邊的車窗關上,隻留下一條縫,然後我輕輕地開門下了車。淩晨的溫度低得嚇人,我在手心嗬了嗬氣,跺了跺腳,飛快地向我家樓下跑去,路上還碰到了個巡夜的保安,他有些驚訝但仍跟我打了聲招呼,我有些窘迫,嗯了一聲音繼續往家跑去,然後躡手躡腳地回到家,從我房間的櫃子裏拿出一床毛毯又下樓了。

我輕輕地打開車門,又坐了進去,然後輕手輕腳地把毛毯蓋在他身上,便飛快跳下車跑回家了。大概是因為跑得太快了,上樓的時候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呯呯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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