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寂靜和黑暗如濃霧般彌漫,吞噬了人世間的喧囂和光明。窗外隻餘下路燈淒慘的冷光,和細不可聞的陣陣蟲鳴。

濃鬱的夜色也同樣侵入了我的居所,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暗便緊緊將我包圍。唯有顯示器帶來的微弱照明和自己時不時點擊鼠標的輕響,令我勉強保持著清醒。

“呼……”

為了驅散睡意,我點起一根香煙,任憑它刺激性的煙霧充滿肺部,右手則拖拽著光標在瀏覽器上飛速地掠過,點開好幾個網頁。

“……孫某某,男,四十歲,外來務工人員。”

“……周某某,女,三十三歲,外來探親人員。”

彈出的視窗裏,盡是令人觸目驚心的現場照片,即便是被厚厚馬賽克所覆蓋,那一片片殷紅的色塊仍然能令人感受到凶手的殘忍。

“加上這些已經是五人了,麼。”

我喃喃自語道,下意識地猛吸了一口煙。

無差別殺人事件。

網站是這麼稱呼近兩個月來發生在這座城市的連環殺人案的,它打破了小城的寧靜,令它的居民人人自危,也占據著報紙的頭版和街頭巷尾流言的中心。

犯人的動機不明,凶器不明,線索也不明,偵破工作如同陷入泥潭。

人們唯一知道的就是:以往所熟悉的夜晚變得不再安全,在這片夜色中,有一個危險的殺人鬼在徘徊,每一個黑暗的角落裏都有可能潛伏著凶手的身影,正迫不及待地等待著下一個獵物的到來。

於是人們不再散步,不再夜遊,太陽甫一西斜,便紛紛躲進了家中。警方也派出了巡邏隊,加強了交通要道的警備。

一時間那些鮮有人跡的小巷突然成為了他們注意的中心,時常能見到三五成群的警官,打著強光手電筒在昏暗的街道上排查警戒。

預防的措施已經盡可能地做到了,然而凶案卻照常發生,每天都有可能發現新的犧牲者,刷新著當地網站的首頁。

奇怪的是,每一個死者都並非本地人,也似乎都不知道孤身夜行的危險性。凶案總是發生在偏僻的小巷或廢棄的工廠,因為找不到轉移屍體的痕跡,這些地方都被定為事件的第一發生現場。

這不由得要引人疑惑了,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似乎沒有什麼必要,也沒有可能出現在那些連本地人都甚少涉足的區域,更何況還是在夜裏。

而另一條令人不得不注意的小道消息,則是每一次的現場都並非幹淨利落的謀殺——雖然警方隱瞞了這個真相——現場總是被慘烈的搏鬥痕跡所覆蓋,死者那淒慘的傷口也正是因為他們死前進行了激烈的抵抗。

如果傳聞屬實,那麼也許事件的真相便不是無差別的殺人那麼簡單。

是幫派鬥爭?還是家族仇殺?一時間流言紛起,無論是網絡聊天還是茶餘飯後的閑談,總有不同版本的傳說在被人添油加醋地講述著,倒很有些人在江湖的味道。

“這是本地**和外麵來的混混在火並啦,我年輕那會兒這種事根本就見怪不怪啦。”

“不一定,說不定是團夥內部分贓不均導致的內訌咧,搞不好是販毒團夥呢。”

“我聽熟人說最近這一代有好些古墓被盜,說不定是盜墓賊流竄到城裏,結果遭了冤魂索命,所以這些人才死得這麼慘,哎,恐怖啊。”

我滾動鼠標,隨意瀏覽起新聞後麵的評論,人們的猜測五花八門,全無真憑實據,言語中也感受不到對凶手的怨恨和對死者的同情。

殺人事件對於他們來講隻是事不關己的騷動,成了他們發揮獵奇心理的遊樂場。

如果我也像這些人那樣對事實一無所知的話,恐怕我也會選擇跟他們同樣的態度吧。畢竟,殺人凶案這種東西距離普通人的日常實在太過遙遠,哪怕是發生在身邊的真實事件,沒有親眼目睹的話就跟幻想沒什麼兩樣。

就好比向瞎子介紹顏色,向聾子描述音符,無論犯人的手段怎樣凶殘,犧牲者的死狀多麼淒慘,報紙和網站上的這些空洞的描述都隻不過是在替這個幻想增添著離奇的色彩,把它裝飾得更加奪人眼球而已,對死亡毫無概念的人是無論如何無法從中獲取一丁點兒的實感的。

所以我很羨慕這些人,羨慕他們的事不關己,他們對真相的漠不關心和他們匱乏的概念。

因為有些事物,你一旦沾染上了它的色彩,便永遠無法從腦海中將它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