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劇烈的敲打聲連綿不絕地響起,棒槌般轟擊著鼓膜,令我的腦漿開水般沸騰起來。
砰砰砰!開門,開門,開門!
催促一聲急似一聲,我用盡力氣以背抵門,門背後人們正焦急地衝撞著,拍打著。無數指甲在門板上刮擦,產生出高亢刺耳的噪音,同叫喊聲一道交織成一首滿懷恐懼和痛苦的交響樂,直抵脊椎。
開門,開門,開門!
盡管恐懼令我凍結在原地,最終我還是再也無法忍受這聲音的折磨,轉頭開始尋找解放的方法。然而我卻發現,身後的那扇門與牆壁混若一體,緊閉的門縫裏連一根發絲也穿不過去,唯有聲音透過空氣的振動傳了過來。這道大門鎖得就是這麼嚴絲合縫,門上既無把手,也無鎖孔,我沒有任何辦法打開它。
開門,開門,開門!
門後的那些人卻不知道我的無力,仍舊在徒勞地朝著這邊乞求。即便是堵住耳朵,他們的呼聲還是從指縫之間灌進,充斥著我的腦海。
開門,開門,開門!
“我——開不了!”
“什麼?”
我發覺自己叫出聲來,頭疼得要死。眼前隔著一道塑料牆,有個陌生的大爺正疑惑地盯著我的臉,眉毛扭成了一團。
“唔……這,這是到地方了麼。”
我花了好一會兒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一輛出租車的後座上。我肯定是在路上睡著了,老司機為了把我叫醒,不得不猛烈拍打起隔離窗。托他的福,我似乎做了個很糟糕的惡夢。
“呃,司機,多少錢?”
我猛地甩了甩頭以驅散彌留不去的睡意,伸手去掏錢包。短暫的睡眠非但沒有驅散疲勞,我隻感覺身體更加沉重了,特別是這一雙眼皮簡直重似千斤,基本令我喪失了視物的能力。
“三十五。”
又是幾十塊錢沒了,我沮喪地看了看自己幹癟的錢包,掏出了最後一張票子。
“找你六十五,別忘了你放在後備箱裏的東西。”
我朝司機點點頭,下了車,從後備箱裏取出之前買好的禮品盒。這兩盒補品基本上花掉了我一個月的夥食費。目送的士離去之後,我轉頭望向自己的目的地,不由自主地喃喃念道:
“這兒真是太誇張了。”
我下車的地方是一條下坡的公路。這兒視野開闊,正好能望見對麵緩緩鋪開的一道低矮山脈,山體上綠樹成蔭,五顏六色的屋頂點綴其中,全是富庶人家的獨棟別墅。在別墅群環繞之中,青翠山巒的半山腰上,坐落著一座西洋公館風格的宏偉建築,我要找的人就住在那裏。出租車嫌麻煩不肯駛進那片社區,我隻能從這裏徒步往下走,沒過多久便發覺自己踏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隻見寬闊的人行道旁是平整的草坪,家家戶戶都有各自的車庫和花園,一道高聳的雕花鐵柵欄將整個小區同外界隔離起來,想要進入隻有通過一道戒備森嚴的大門,不時能看見叫不上牌子的豪車從那裏進進出出。這地方豪華得就像是好萊塢電影裏經常出鏡的那種富人聚居地,我可不敢去想象那些別墅的房間該有多高。
“你幹什麼?”
我走近社區的大門,不出所料地被門衛攔了下來。看來我庶民的氣質實在是與門後的世界格格不入,以至於他都懶得核實我的身份。
“我是來探病的,去療養院。”
我朝門衛抬起手臂,向他展示我拎著的禮品盒。
“哦,那你做一下登記。”
保安嘴上沒說什麼,表情裏卻充滿了不信任,大概是覺得我這禮品太過寒酸。即便是我登記完身份走進了小區之後,這人還是一直從崗位上朝我投來懷疑的視線,直到我離開他的視野為止。
“哎,這也難怪。”
雖然受到了鄙視,我倒不覺得他的行為有什麼不妥,反而有些佩服他的敬業程度。畢竟,我要去的地方可不隻是隨便某棟別墅,而是位於其中的那座“療養院”。
沿著小區的道路走到盡頭之後,地勢開始上行,我眼前的坡道上出現了另一道石砌的高牆,約有十幾棟房屋散步其後,形成了一種別墅區裏的“城中之城”,最大的那棟歐式建築位於半山腰處,處於這些建築的中心。光是肉眼估算就能看得出,其實牆後的空間遠比周圍環繞的別墅群來得要大,一座山頭上真正的好地段全被它占據了去,也就不難想象其規格該有多高了。
“呼——呼——”
療養院的入口修建著專門的迎賓處,掛著“龍隱溫泉療養山莊”的金字招牌。我站在門口開始做深呼吸,以驅散胸中逐漸壯大的退卻念頭。我不想來這個地方,不僅僅是因為這豪華到嚇人的陣勢,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壓根就不想跟那人見麵。
世上有兩種人是你不想見的,一種是對不起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