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約(3 / 3)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你不知道,剛陪著他一起來這陌生的地方的時候,我還覺得自己挺勇敢的。盡管我們租的房子有些偏僻,盡管偶爾他會回他爸媽那裏住一兩晚。但是那時候,我從來沒有害怕過。”

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但是,自從我們分手後,每天晚上都隻有我一個躺在這個孤僻的房子裏,躺在這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的黑夜裏,我越來越覺得恐懼。有時候半夜醒了,竟然不敢去上廁所,有幾次竟愣是憋到了天亮!這種感覺你懂嗎?懂嗎?”

“我…”

她沒等我回答,便自己下了結論,說“算了,說了你也體會不到。應該是我自己快瘋了。”

“這個我真的懂!”可笑,難道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懂這種一個人的恐怖和寂寞嗎?

她目光變得欣喜,重複道,“你真的懂?”

但是我知道不應該過多響應她這負麵的心情,盡量安慰她道,“我勸你不要繼續這種已經沒有意義的生活了。回自己的家吧!”

“回家?嗬嗬,是,到我家了。”她停步在一個陰暗的巷口,向裏指著說,“看,最裏麵那間就是我租的房子。租房子的時候我們兩個人剛開始工作,薪水都不高,所以就選了這間,便宜。”

我往小巷裏麵望了望,其實這條巷子並不太長,隻是幽靜的令人討厭。所以,我說道,“反正也不差這最後幾步,我送你到樓門口吧。”

也許這句話太過於體貼,她看我的眼神明顯的有些感動,說道“謝謝!走吧。雖然這胡同嚇人了點,不過別怕,我家裏弄得可明亮可幹淨可溫馨了。”

很快到了最後一個樓道口,我停下來說道,“好了,你進去吧,我也該回家了。”

“不是說好了嗎,上去坐一會兒吧,我弄得咖啡真的很好喝!”

“不了,我快一年沒見到我媽了,也想早點回家。沒事,我就站這兒,等你上樓,看到你的房間亮燈之後再走。你幾樓?”

“就上去呆一小會兒,讓我為你調杯咖啡也好,泡杯茶也好,甚至倒一杯白水也行。別讓我以後偶爾記起今天來,總覺得欠著你些什麼。好嗎?”

我一度被她這句話給打動了,覺得非常有道理,差一點就要答應了。不過我的理智告訴我,雖然她的想法是完全出於純潔的感恩動機,但是我無法保證一踏入這幽暗角落裏那唯一的一小片光明溫馨的空間,已經在寂寞裏煎熬了這麼久的我是否還有勇氣馬上回到這陰森森的黑色裏,是否還能掌控自己本能的欲望。於是我盡量用玩笑的口氣說,“就一小會兒啊,那就更不去了,喝杯水有什麼意思。你上去吧。別忘了我們跟你們人類不一樣,我怕等會兒會原形畢露。哈哈,你快上去吧,我在這兒看著。”

“沒關係,我不怕。”她用混雜著期待、抉擇甚至還有包含了幾絲希望的目光盯著我,繼續柔和而堅定的說道,“無論怎樣,總比一個人在這冷冰冰的破房子又自己嚇自己一夜好的多。其實這幾個月來,我就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真的!這樣吧,你好人做到底,幹脆就陪我一宿吧。當然,你睡客廳沙發,看電視也好,打呼嚕也好。我隻想安心的睡一晚,在這一晚,我知道有個你在外麵客廳裏,那我就不胡思亂想了,也不害怕了,就可以一覺到天明。當然,我也不白白麻煩你,明天幫你做一份絕對比你想象的還棒的獨門秘籍早餐!然後,你就可以離開了,從此我們就在彼此的世界裏消失了。明天你一出這個門,今下午還有今晚就會變成一段從不存在的時光。以後,你從來沒有遇到過我,我也絕對不曾見過你!請上來吧,好嗎?”

真不知道,當一個並不讓人討厭甚至還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在一個無人認識你的陌生的角落,用體貼而又令人心疼的語氣對你發出這樣一段邀請時,世界上有幾個男人可以做到狠心的說“NO”?

我自己呢?我狠得下心來就這樣扭頭離開嗎?就這樣把這樣一個看似堅強內心卻十分柔軟的女孩子一個人丟在這裏?

我心裏開始掙紮,“上帝哥,你想讓我怎樣啊?”

這時候,我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黑色的小人,教訓我道,“當然是讓你上樓了!人家一個女孩子,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好意思不上去嗎?”

我有點不解,在腦子裏跟小黑人爭論,“她也沒說什麼啊?”

“天啊!你個理解能力為零、感情智商為負數的渣渣!人家說的多好,今天晚上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曾存在過,明天一覺醒來,跟你誰也不認識誰!她知道你這種看似道貌岸的男生最是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所以直接了當幫你了卻後顧之憂。哎呀,這是多麼貼心的女孩子啊!無論今晚發生了什麼,以後既不會讓你負責任,更不會糾纏你。她不需要知道你是誰,住哪裏,電話幾號甚至不問你叫什麼名字。隻需要你陪她度過這寂寞難熬的一夜,明天天一亮,從此你們還是陌生人!哎呀,我的天啊,多麼好的女人啊!要是這都不上樓,你還是男人嗎?你還有血性嗎?”

我努力抗拒著這個黑色小人的誤導,“你別以為我不認識你,你根本不是什麼上帝!網上段子裏都說了千百遍了,你是住在我內心裏的魔鬼,是我本性裏邪惡貪婪的那一麵!我不聽你的!”

突然,小惡魔旁邊又爬出來另一個可愛的白色小胖子。這小白人指著小惡魔的鼻子嚴厲的說,“小黑,你說的那叫什麼話?”

這下我鬆了口氣,我的理性和良知終於化身成這白色的小天使來拯救我了。小白人繼續義憤填膺的講道,“不是男人怎麼了?沒有血性怎麼了?這根本就不是血性的問題!有沒有血性,是不是男人,都不可能這樣轉身就走!都得上去陪人家姑娘一會兒!不然那還能叫做人嗎!是吧,阿輝?走!咱上樓!”

“哦。啊?”我差點反應不過來,說道,“天使兄,你不是代表著我的正直、理性和善良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啊!”

小黑人在旁麵不耐煩了,喊道“小白,別跟這家夥磨嘰了!他每次看大片的時候,挺勇猛,挺爺們的;到真有這麼漂亮這麼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約他了,就隻想著趕快逃跑。他就這點出息!他就一輩子看片的命!”

引誘誤導也就算了,竟然敢侮辱我!我真的怒了,“什麼!你這個家夥,我非得給你爺們兒下讓你這混蛋看看!不就是上個樓?不就是跟個剛認識的女孩子待一宿嗎我跟你說啊,我不但敢上去,而且還…”

“還什麼呀?切!”小黑人不屑的繼續挑釁。

“還…還…還是不上!少來激將法,不吃你這套!”我及時壓住了那幾乎要爆發的怒火,還有那欲望。

於是,我衝著樓門口的她說了句,

“真對不起,拜拜!”

她不在繼續邀請,一聲不吭,臉上換回了剛見麵時那陰暗的色彩,沒有了任何多餘的表情,一眼不眨的注視著我轉身離開。她自然不知道剛剛的幾分鍾裏,我內心裏經曆了多少掙紮和鬥爭。

轉過身後,我內心充滿了歉意。一個獨處的女孩子在這樣寂靜的傍晚邀請一個男人回家坐下,這需要多少的勇氣?而我就這樣無情的扭頭要離開,會對她敏感的自尊心造成多大的傷害?她以後應該會更討厭我們這種虛偽的男人了吧?

“是啊!”小白人看透了我的內疚,勸導我說,“你回頭看看她那令人心疼的樣子。剛才你好不容易把她從過去半年的孤冷中解救出來,她好不容易因為遇到一個說的來的人變得活潑起來。你忍心就在她好不容易爬到了人生低穀的出口的時候,親自把她推進另一個更冷漠無情的深淵裏?上去吧,你是在幫助她呀,幫助她抵抗這寒冷的夜晚,讓她可以安心的睡一會兒!”

“我上去隻是為了讓她能夠好好睡會兒?”

“當然!我們都知道你是個正直的人,上去後,喝杯咖啡,陪她一會兒,然後咱們就離開。走,回頭!上樓吧!”小白人耐心的誘導著我。

小黑人一看我的表情似乎鬆動了,也換上較為溫柔的語氣,在旁邊說道,“是啊,上去呆會兒!你以後自己不說,媛媛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小白人立即去捂小黑人的嘴巴,“小黑你閉嘴!”

“媛媛”聽到這個在我眼中比上帝要重要的多的名字,刹那間,所有齷齪的欲望、所有為自己找出來的借口、所有由這些天來累計的原始能量導致的猶豫都消散了;全部都換成了對茵媛的內疚、渴望和思念。

於是,徑直走出巷子;對這角落裏還來不及品嚐的別樣風景,不再有絲毫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