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單純的樂觀精神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隻會被蹂躪得體無完膚。
房東是在墨爾本“臭名昭著”的上海人。
上海人在墨爾本的口碑很不好,他們中某些人的奸詐、小氣和過分的精明經過大家的口口相傳,顯得更加活靈活現也更讓人恨之入骨。
在這點上,尤雅茗是初生牛犢,還不知道這“上海虎”有多厲害呢,哪裏會怕?尤雅茗這隻剛出生的牛犢,睜開雙眼,向著陽光哞哞叫著走過去了。
搬進去一個星期後,某天早晨吃早飯的時候,房東阿姨看四處無人,把自己正在吃的一隻烤雞的兩條雞腿都撕了下來送給尤雅茗,尤雅茗有點受寵若驚。
盡管她以前也算“見過世麵”——麗薩不是曾經給她炒過四個菜接風嗎?但短短一個星期的接觸,尤雅茗已經敏感地覺察到這家房東絕對不像麗薩那麼和善,而且這裏住著九名留學生,她自己也知道,這裏是不會發生什麼歡迎宴會之類的奢侈事件了。
如今這碗裏躺著的明晃晃的兩條大雞腿是啥意思?這,這,這是歡迎嗎?可自己已經住進來一個星期了。這,這如何是好?
尤雅茗還在愣神兒中呢,那邊的房東阿姨說話了:“小尤啊,你的護照信息我看了,前些天你說你沒有男朋友,是真的吧?”
尤雅茗被問得沒頭沒腦,隻能如實回答:“沒有啊,這個怎麼能撒謊呢?”
那邊的老阿姨的眼中閃出一種此後永遠沒有再見過的慈祥光芒:“小尤啊,我有個兒子,比你大五歲,從來沒有結過婚,你上次來的時候他見過你,挺喜歡你的,你看,你們處處行嗎?”
尤雅茗臉一紅,這才突然想起這幾天房東家的那個老大哥每天一下班就來到她房間幫她釘釘子啦,拉電線啦,修網絡啦,有一天甚至還幫她把衣櫃把手細細地打磨了毛刺兒。她從來沒想過吃“窩邊草”,現在可好,人家“窩邊草”在窩邊兒招搖了好幾天了,自己還沒發覺,這真是隻笨兔子啊!
一絲苦笑在尤雅茗微紅的臉上浮現出來。就房東老大哥那副尊榮,奈何這兔子笨到沒發覺,這愣是沒發現人家還是根兒草啊,尤雅茗一直以為人家早就開枝散葉,孩子都上中學了呢!
再說了,他也沒啥正經工作,眼見著就40歲的人了,還在讀什麼政府資助的書,這,這條件也太差了吧?
尤雅茗的腦子在轉悠著,老阿姨那邊反倒以為尤雅茗動心了,遂加上最重的砝碼:“我跟我老頭子啊,就隻有這麼一個兒子,我們家現在有這麼大的房子三套,全都是自己蓋的,沒有貸款,等我們老了,這些都是你們的。隻要你們好好處,我們再蓋套小的自己住,這三套大的你們光收房租就夠了,一輩子不工作都行!”
鄙夷從腹腔深處像藍鯨噴水一樣迅猛地噴發了出來。這老阿姨每天拖著從馬路邊上撿的吱嘎亂叫的破拖車去菜市場撿人家不要的菜葉子;這老頭子每天專揀著上午10點左右沒人查票的時候不買票上火車;這兒子都40歲了還沒個一技之長,這一大家子人唯一值得炫耀的資本就是從留學生們身上盤剝的這三套房子!就三套房子就把一個“鼻涕男”武裝成“鑽石王老五”啦?再說了,人家一家三口都自覺地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怎麼會就這麼輕易地把“鑽石”拱手送人?古話說,侯門深似海,想來這“三套房門”也不會那麼便宜的!
尤雅茗的眼神微妙了起來,站在她的角度,對於房東的提議是不該反對的。你反對了,就是不敬,那就意味著你從此離“穿小鞋兒”不遠了;不反對,難道還要跟這個“鼻涕男”交往不成?“鼻涕男”可是尤雅茗新發明的字眼——那老大哥戴著副寬邊眼鏡,鼻梁好像撐不住似的,眼光老是從溜下的眼鏡框子和眉骨之間的縫隙裏無力地流淌出來,那眼皮好像也沒了筋道,看上不幾眼就眨巴幾下,再聲音響亮地吸口鼻涕;再看,再眨……這幾個程式化的動作讓尤雅茗反感至極,哪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這樣子看人?呸!
尤雅茗起身,拿了一雙新筷子,把兩條雞腿夾回給老阿姨說:“謝謝阿姨高看我啊,這說明我看上去還是挺年輕的哇!”
老阿姨一邊阻擋著接受雞腿一邊恭維地笑:“是啊,是啊,你第一次來看房,我兒子就誇你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