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喝倒也奇了,府中淒厲鬼嚎竟立刻停止。
皇甫茵顫聲道:“我看到鬼臉了,齜牙咧嘴的,好可怕!”柳愚過行危相視一眼,前者道:“小心,有些古怪。”後者自若道:“我隻見到黑影,像是女子,身法奇異,非是一般高手。”
“咯咭----”
過行危推開大門,柳愚、皇甫茵緊跟其後,三人沒戴鬥笠,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濕。天井十分空曠,兩旁所植的鬆柏和中央花壇的桂花樹仿佛最近被人修剪過,沒長出斜枝來,就連大廳窗戶的窗紙也是新貼的。
皇甫茵全身哆嗦,不經意朝後麵瞧去……
“啊!”
柳、過兩人驀然回首,一個黑影如閃電般掠過,穿著白衣,帶著鬼麵,隻是一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柳愚把皇甫茵拉到身邊,拔出配刀,喝道:“出來!”
過行危用犀利的眼神環顧四周,右手指尖碰觸刀柄……魔來也殺,佛來也殺,殺盡不平方太平!
“鏗!”噬地刀出鞘!刀尖劃出無懈可擊的三條弧線,刀氣劃開懸空之雨,仿佛時間在那一刻停止!“轟”的一聲巨響,柳府圍牆被淩厲的刀氣劈出一個三角窟窿。“好快的身法!”過行危暴喝一聲,急速衝向窟窿!霎時間刀光劍影,叮叮作響!
兩百多招一轉眼而過,牆外之人的劍術如行雲流水,恰好能夠克製自己威猛無匹的刀氣,占不到絲毫便宜,過行危倒抽一口涼氣,知道敵我不相伯仲,倏然退後半丈,喝道:“閣下與恕劍玄蒼傲是什麼關係?”
牆外之人不作回答,吹了聲尖銳的口哨。
霍然間,四名麵帶鬼臉的大漢從大廳竄出,刀槍劍矛四種不同的武器朝柳愚刺來,柳愚剛聽到“玄蒼傲”三字,以為是友非敵,可事情卻非預料,眼下四人如潮水般攻來,隻得兵來將擋了。
“叮叮”兩聲,柳愚先挑開此來之銀槍,再與淩空劈來之刀拚了一記,反退兩步,護住皇甫茵。此時過行危如旋風般殺回,瞬間架開劍和矛。
那四人的武功也出乎過行危的預料,若是尋常高手,決計受不住自己正麵一刀,而眼下那兩個鬼麵人隻是稍稍退後,絕對不可小視。另一方麵,柳愚和持槍持刀之人苦苦纏鬥,被逼地節節敗退。柳愚心中暗暗叫苦,今趟是第一次與高手拚鬥,二十幾招過後便以五內翻滾,右臂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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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柳愚奇怪的,那兩個神秘人有好幾次分明可以取他性命,然而當刀槍可以刺入心房之時卻忽然收手。事情愈發怪異,讓人捉不著頭腦……
透過牆上窟窿,柳愚瞧見牆外之人一身素白長裙,頭帶鬥笠,俏立在夜雨之中,身姿和氣質像極了一位故人,當然,如果是“她”,那麼為何要對自己出手呢?
過行危的腦海中可沒有那麼多思緒,對他來說,要知道究竟隻有一個方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擒住他們!
噬地刀在密集的雨滴中穿梭,無論是招式和氣勢,都已臻化境。那兩個神秘人顯然氣脈將盡,招式也已用老,忽的一聲破空尖嘯,噬地刀分作兩個殘影,以雷霆萬鈞之勢擊落劍和矛。那兩人如打水漂般震飛,撞向另外兩人,恰好解了柳愚之圍。
此舉看似容易,其實大耗元氣,若牆外之人趁機偷襲,過行危實無還手餘力。柳愚見時機大好,也不猶豫,聚氣於手,迅速打暈四人。過行危暗中調息一番,眼光轉向牆外,喝道:“牆外朋友若不現出真身,那和過某可就結下梁子了。”
柳愚打從一開始就被過行危的氣勢所懾,知道此人必定龍虎,絕對惹不得的,他說這番話,自然是有把握讓牆外之人嚐到與他為敵的苦頭。
“笑話,你又不知道我是誰,何必威言恐嚇呢?”牆外之人果然是個女子,聲音美妙動聽,而且帶些稚嫩,聽得出,她還年輕。
此句一出,柳愚立即知曉牆外之人的身份了,當然,他也不急著揭破。
過行危略一思考,問道:“姑娘想必知道在下的身份吧?”牆外女子道:“從你的武功中也能瞧出些端倪來。”過行危失笑道:“彼此彼此。”
“不過據我所知,你應該已經死了,哎,想不到你命如此之大,”牆外女子言語淡然:“‘扶朝士盟’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吧?”過行危心頭一震,冷笑道:“你錯了,除我之外,尚還有兩人在世,靜待皇命。”
“看來你們在外待久了,連皇帝被困宮中也不知曉。”那女子語帶諷刺。過行危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道:“也許吧。”旋又道:“天公不作美,何不進屋坐坐?”那女子道:“也罷,你我算是半個同道中人,不過,我不想見到這裏的某個人,隻想和過兄說上幾句話。”
柳愚自然曉得她話中之意,作揖道:“區區不打擾兩位,明日再會。”說罷拉著皇甫茵到後苑廂房去了。
“嗬!”柳愚心中一歎,後苑的廂房皆已破敗不堪,唯有最西邊的一廂被人修葺過,竟恢複了當年的樣貌。不過這也不奇怪,因為這個房間正是玄霜袖九年前的住所。
生起火爐,把衣服烘幹之後,雨也漸漸小了。
“他的武功好厲害!”皇甫茵道:“比爹爹還要厲害!”柳愚知道她說的是過行危,淡淡道:“過兄若非有奇遇,便肯定承受過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有此番成就也是應當。”
“其實柳哥哥也不錯啦,”皇甫茵敏銳地捕捉到柳愚蹙眉的瞬間,稍加安慰:“像柳哥哥這樣的人,為何要參軍呢?我爹說過,這天下遲早是要改的,三百年前是大隋,如今是大唐,以後又會是其他皇朝,始皇帝說什麼傳子孫萬世,結果三世未出就是楚漢相爭,漢朝天國之後又三國鼎立,三國之後又司馬氏建晉,我想我能夠明白柳哥哥的心情,當亡國奴的確不好受,可曆史不會因一個人而改變的。我說的是認真的,柳哥哥你究竟能改變什麼呢?”
柳愚一時啞然。
“人家雖然不能改變你的想法,可是有些話很想對柳哥哥你說,”皇甫茵挨上柳愚肩頭,淡淡道:“雖然殘忍了些,可我還是要對你說……你太平凡了,很多事你一點也插不了手。”
“平凡……”柳愚慢慢體會著這兩個字。
皇甫茵道:“沒有顯赫的出身,沒有熏天的權勢,沒有蓋世的武功,沒有處世的圓滑,沒有該有的野心,僅僅靠胸中的一點點誌氣、一點點操守、一點點責任,柳哥哥認為自己能成什麼事呢?如果柳哥哥真想成大事,那麼你該變壞,變得有心機有野心,即便如此,大唐也沒什麼希望了,惜日朝中比柳哥哥強千百倍的人也不在少數,又有哪一個能夠力挽狂瀾呢?”
柳愚第一次懷疑自己:自己究竟能改變什麼?
“千裏烽煙,四方雲動,非散兵遊勇,隻韜光韞玉,待拔吳鉤龍泉,枕戈披甲,奮鴻鵠之誌!”
“百年社稷,一朝煙逝,雖琴劍飄零,亦東箭南金,慕效景略孔明,文治武功,創千秋功業!”
徐知誥說的決非夢話,而自己則是勉強了……
皇甫茵輕聲道:“爹常說,在這個殘忍的亂世,自己也必須殘忍起來。爹以前是個英雄,娘是江南女子,那時的爹意氣風發,和娘一見鍾情,可是朝廷忽然下令處死爹,娘不幸命亡,爹娘生死相隔,然後,皇帝換了,爹倚靠梁王,當了大將軍。”
“是麼……”柳愚有些心不在焉。
“放棄吧。我不希望柳哥哥變壞,因為那樣的柳哥哥就不是柳哥哥了啊!”皇甫茵話語有些激動。
“還是不行嗬!”柳愚苦笑:“我和一個女子約定,若在兩年之內不能名動諸侯,那麼就要成為她的奴隸。”皇甫茵訝道:“竟有這種事?你是傻瓜啊,竟然作這種約定?”柳愚道:“若不答應,這條命怕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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