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羅卿卿坦白自己是羅臣剛的女兒,便被軍統局的人從拘留所帶進一間小型會客廳。會客廳裏鋪著猩紅色的地毯,本是一種暖色,但羅卿卿走在上麵還是感到一陣一陣發冷。
有人給她遞過一杯茶水,她趕緊捧進手裏。茶的熱度透過白磁傳到手心,她才稍稍感到一絲暖意。
送她進來的人馬上又出去了,反手從外麵把門鎖死,留她一個人在屋裏麵對著白慘慘的四麵牆。會客廳裏沒有一件裝飾,除了白牆和黑黢黢的家具,就是地毯的一片猩紅。此時,她忽然懷念起金陵羅府,因為博物館總比監獄要好的多。
窗外夜色深沉,黑色的夜幕更增添了禁閉的恐怖。她褪下肥大的男式外套,把頭和上身緊緊地裹在裏麵。坐了連夜的火車又緊接著被審訊,她感到疲憊已極,蜷縮在冷冰冰的真皮沙發上,就這樣居然睡著了。
她依稀覺得自己做了個夢。有小院天井裏的海棠花,還有媽媽……
她睜開眼,似乎錯覺自己還在夢裏,因為麵前這個人好熟悉。
“卿卿。”對方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東風哥哥。”她下意識地回答,然後,就完全地清醒過來。
東風哥哥……瞿東風!
她瞪著眼前的人,緊緊地瞪著。覺得有千言萬語湧上喉嚨,卻一句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卿卿,真沒想到又見到你了。”
瞿東風單膝跪在地上,一隻手臂搭著沙發的扶手,另一隻手臂橫過羅卿卿、撐在沙發的靠背上。這個姿勢很像一個不接觸身體的擁抱。
羅卿卿咬緊了嘴唇,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不讓眼淚奪眶而出。可是這樣就讓她更說不出話來。瞿東風挨她很近,她能感到他的鼻息和胸口的熱度。她真想緊緊的擁抱住他,大哭一場。
可是,四年的分別太長了。長到她已經長大,學會了矜持和隱忍。
“沒事了。”瞿東風低聲地喃喃,好像哄慰一個小孩子。說著,從軍衣口袋裏掏出手帕遞給她。
羅卿卿接過手帕,揩著眼睛,穿過瞿東風肩膀,不經意正看到半敞的門扇外麵站著個年輕女人。
趙京梅見羅卿卿注意到她,便大方得體地一笑,輕輕敲了敲門,道:“軍長,夫人打來電話。”
瞿東風站起身,吩咐趙京梅照顧卿卿。說罷,徑自走向會客廳外。走到門口,又回身,忽然伸出右手,當空一拍。
羅卿卿立刻破涕為笑。小時候在一起的時候,隻要她委屈不高興,瞿東風就會伸出一隻手,在距她腦勺不遠的地方,當空一拍,表示隻要輕輕一拍,她的淚珠子就會掉下來。
見羅卿卿突然對著門口發笑,趙京梅回過頭,但瞿東風已經恢複一貫的肅穆表情,走出門外。
趙京梅給羅卿卿續了杯茶水,遞過來。羅卿卿接過杯子,直覺對方在打量自己,抬起眼,趙京梅馬上把目光移開了去。
“聽軍長說跟羅小姐自小就相識了。”趙京梅道。
羅卿卿一愕,沒想到瞿東風會把他們的事告訴另外的人,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你們好象很熟?”她說完了這句話,忽然覺得自己這時候特別象靜雅,每次提到南天明,靜雅總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試圖探問她跟天明的關係。
趙京梅淡淡地一笑,沒有回答羅卿卿的問題。這種嬌羞一笑的沉默好像蘊藏著無限隱秘。羅卿卿生出一種很不自在的情緒,趕緊低下頭,喝了一大口茶,茶水太燙,惹得她吐了一半,剩下的半口嗆在嗓子裏,忍不住連連咳嗽起來。
瞿東風正好這時候走進來。
趙京梅坐到羅卿卿身邊,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羅卿卿些許有些懊惱,覺得自己現在這副狼狽樣子,映在瞿東風眼睛裏一定不會好看。
瞿東風等著羅卿卿咳嗽完,道:“我媽正等著見你呢。”
“泠姨……”羅卿卿咬了下嘴唇,“可我想……先去見我媽媽。”
瞿東風眼皮略微一沉,沒有立刻允諾。
“怎麼了,有什麼為難?”
“還是先去我家洗個澡,換身衣服。看看你這個樣子,婉姨見到了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