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卿卿從窗玻璃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一頭蓬亂的短發幾乎遮去半張臉,肥大的男裝皺巴巴地罩在身上,從金陵上車整整坐了兩天兩夜,車上還被那個死在槍下的匪首濺了一身腥血。想到剛才瞿東風跟她挨得那麼近,恐怕早聞到她的腥臭味。她臉上不由一熱。一扭頭正見到趙京梅娉婷嫵媚、光豔四射的站在自己身邊,陪襯得她更感到自己此時的慘不忍睹。
極度自卑反倒讓她昂起臉,道:“我要去見我媽媽。自己的親媽怎麼會嫌女兒難看呢?”
瞿東風略微一怔,隨後道:“卿卿你可變了不少。我記得以前你很乖。”
羅卿卿看了眼瞿東風,這時才發覺其實瞿東風也變了很多。清瘦的少年已經長成魁梧英俊的將軍,眼神也深了很多。
她恍然明白,其實隔在他們之間的不可能僅僅是四年的時間。
在羅卿卿的執意堅持下,瞿東風隻好同意帶她去見趙嬿婉。
走進趙燕婉住的四合院,北間屋上著鎖。“這麼晚,媽媽去哪了?”羅卿卿正納悶。租住在四合院裏的房客走過來,道:“你們找房東太太啊,她多半去……”
瞿東風打斷房客的話:“我們就在這兒等了。”
“不,我想立刻見她。她在哪快告訴我!”羅卿卿迫不及待地追問房客。
瞿東風跟房客使了個眼色,房客知趣地咽下後頭的話。自顧自地回房去了。
左等右等不見趙燕婉回來,羅卿卿焦慮起來:“媽媽不會出什麼事吧?”
瞿東風故作口氣輕鬆道:“婉姨這陣子好像牌癮很大。多半兒去哪家打牌了。打個通宵也難說。”說到這裏,又看了下表。
“是不是很晚了?”羅卿卿問道。
瞿東風點頭:“我大哥有一處公館就跟這裏隔一道街。我們不如去那兒住一宿。明天再來。”
“不。我還想等等。”
一直等到午夜,還是不見趙燕婉的身影。
羅卿卿看了眼一直陪在身邊的瞿東風:“對不起,非讓你跟我等到這麼晚。我現在是不是變得很讓人討厭?”
瞿東風笑了笑。沒有回答。
這種反應好像某種默認,羅卿卿心裏一涼。中夜的風吹過來,讓她渾身打了哆嗦,這時候才發覺平京的春天真是冷。
“我們走吧。”她用手搓了搓胳膊,想讓自己暖和一些。
兩個人一道走向院外。瞿東風伸出手,把羅卿卿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裏。他的動作很自然,好像兩個人還在小時候。
瞿東風的掌心異常溫暖,羅卿卿覺得那一掌覆在手上的溫度足夠把她整個人暖和過來。
“你聞到梔子花兒的味了嗎?”她問。
他搖了搖頭。
她得意地竊然一笑,他當然聞不到,因為花香是從往事裏傳出來的。
槐樹胡同兒的高牆裏藏著一棟疙瘩磚砌築的二層小洋樓。很少有人知道這座半舊的小樓裏、住著當年著名的電影明星田綺夢。田綺夢大紅大紫過,也結過婚,生過孩子。不過,自從瞿家大公子瞿東山給她購置了這棟小樓,她便從影壇上銷聲匿跡了。
田綺夢略微有些潔癖,要不是看著瞿二公子的麵子,她說什麼也不可能讓那個髒兮兮的“假小子”踏進小樓半步。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田綺夢轉過頭,早上的陽光正好斜照在樓梯上。陽光在羅卿卿周身蒙上一層光影,田綺夢便有點錯覺,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西洋傳說裏的天使。
惦記著要見媽媽,羅卿卿起得很早,一早挑了件白色洋裝穿在身上,洋裝是件白色緞麵連衣裙,罩在裙裝外麵的薄紗裝飾著英國刺繡,下擺綴著一圈銀色蕾絲編織的玫瑰花。記得聽南天明說過,白色在東方人眼裏表達哀思,在西洋人那裏卻象征著純潔的愛情。
她還特意挑選了一支銀色鑲梅紅的蝶戀花流蘇發簪,斜斜地別在一邊的頭發上。
瞿東風正在洗漱間裏刷牙,見卿卿從門外走過去,喊了聲:“站住。”
羅卿卿停在門邊。瞿東風走出來,上下打量著換了女裝的卿卿。牙刷叼在嘴裏,他不便講話,揚了揚眉毛,做了個驚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