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隻應自有東風恨 長遣啼痕破晚 (2)(1 / 2)

經過參謀部的院子,道路兩旁種著高大的梧桐樹。趙京梅便想起來,在很久以前的一個深春裏,梧桐花開得好旺。藍天白雲下,高大挺拔的樹幹上,揮灑著一大片一大片紫色的花穗。那張揚恣意的氣勢把別的花樹都比得沒了底氣。就像睥睨一切的英雄。

那時候,也是這樣子,跟瞿東風並肩走在梧桐樹下。記得瞿東風忽然停住步子,仰看著梧桐花,慨然一笑,隨口吟誦出一句:“時人不識淩雲木,隻待淩雲始道高。”

她知道這是一句古詩,說的是世上的人大都沒有識別人才的能力,一直要等到良木已經高入雲霄了,才承認它的偉岸。她也能知道瞿東風在說他自己,也是說給她聽,於是,她便說道:“即便京梅現在隻是一棵小樹,卻也有淩雲的誌向,願意輔佐軍長實現您的高遠之誌。”

那時候,瞿東風回答說:“我會記住你這句話。”

往事驟然把內心擰了個死結,趙京梅覺著渾身一陣抽搐,她止住腳步,仰看著梧桐樹,問道:“參謀長,您還記著那句話嗎?”

瞿東風並沒有問是哪句話,隻道:“記得。”

這一刻的心照不宣,讓趙京梅心裏升起一陣溫暖的恍惚:“其實,我是個癡心不改的人。哪怕您隻說一聲對我還有一絲信任,我就會回到您身邊,誓死效忠。可是,為什麼您對我……非要放逐到大洋彼岸才能放心?”

瞿東風看了趙京梅一眼,道:“因為……你太象我。我們都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為了得到,可以不擇手段。我從來不允許自己放棄,所以也從沒教過你放棄。我隻知一味命令你完成任務,沒有教導過你什麼是善惡是非。把一個聰明,不知善惡,不知放棄的女人留在身邊,是件危險的事情。你說對嗎?”

徹骨的寒意衝得趙京梅的頭皮一陣一陣發麻,瞿東風的話就像一盞刺目的燈,將她的內心探照得一覽無餘。她幾乎恐懼地猜測是否瞿東風已經洞察出她的密謀。定了定神,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瞿東風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物,如果他已經知道她已決定效命瞿東山,今天她絕對不可能這樣順順當當地走出參謀部。

雙溪別館的轎車開進參謀部大門。車門打開,羅卿卿走出來。

夏日的清風吹過,走得匆忙,她忘了帶發夾,隻好不停地抬手把碎發捋到耳後。她有些猶疑不定,沒有立刻進到樓裏麵。站在花壇邊,用指尖輕輕侍弄著一株一串紅。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的純棉印花細布旗袍,很少有女子能把這樣一件普通的旗袍穿得這樣玲瓏剔透。也因著這身穿著,使她看起來好象一個極普通的平民女孩,因誤入軍事禁區而忐忑著不知所措。

站在瞿東風身邊,趙京梅觀察著遠處的羅卿卿。她不能不承認,那個女孩子真是很美。她的美不僅來自她美好的臉蛋和身材,更因著那份率真任意。時而驕傲如公主,時而普通的象個鄰家女孩。俯仰起落之間,就象小溪流過石灘,那麼清澈活潑,那麼自自然然。

而這一切,正是她早已丟失了的。

趙京梅道:“羅小姐跟你我是完全不同的人。是不是正因為這份不同,所以會讓參謀長另眼看待?”

瞿東風沒有回答,隻是淡淡笑了一下。然後,穿過梧桐樹,朝卿卿走過去。

趙京梅久久站在梧桐樹的陰影裏,沒有感到濃濃綠意帶給人的涼爽,隻感到陰森森的嫉妒,在內心不可抑製地蔓延開去。

“卿卿,你怎麼來了?”

羅卿卿轉過頭,看著瞿東風走過來。暑氣蒸騰,陽光很烈,天空幹淨的一絲雲影也沒有。他高大的身影走向她,雖然不能遮住太陽,卻好像能為她撐起整片的天空。越要離開,眷戀越是卷成漩渦,把人吞進去,折磨得七零八落。

“怎麼了,卿卿?這樣看著我?”

她扭過臉,不想他發覺異樣,隻道:“昨天……”

他貪看著她的嬌羞,細長的眼角微眯起來,含著笑和壞意。然後,低下頭,在她耳畔謔氣地說道:“昨天你的樣子真討人喜歡。”

她的臉越發的燙起來,瞪了他一眼:“我來是跟你講正經事的。你若這麼討厭,我就走了。”嘴上雖嗔怪著,心裏麵卻象在冰天雪地裏跋涉了很久之後,終於進到燃著炭火的屋子,磨蹭著不願離開。

他笑著賠罪,拉起她的手,走向汽車,道:“先陪我去吃飯,咱們邊吃邊聊你的正經事兒,好不好?”

瞿東風給卿卿拉開車門。

羅卿卿站在車門口道:“我想去你那座公館,甘石榴胡同裏的。”

“去那兒幹什麼?又不是飯店。”

“昨天沒趕上給你慶生日。今天想邀你補過一次。你難道不記得,以前我過生日的時候,我們大多是在那兒一起吃長壽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