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卿卿扯過床頭的條凳,坐在章礫身邊:“我來看看你,順便有些話想跟你說。”
章礫忽然象回過神,斂容道:“瞿東風讓你來說服我?”
羅卿卿搖頭苦笑:“如果是他的意思,他會讓我走進來,坐在你身邊嗎?這不是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質送到你麵前?”
一聽這話,章礫緊繃的臉馬上放鬆下來,態度立刻熱情起來:“羅小姐有什麼話,請講。”
“首先一句話,就是:你對我有過救命之恩,我絕不會讓瞿東風殺了你。”
章礫咬住牙,點了點頭:“多謝羅小姐。”
“之後,我想問你一句話:依你看來,當今中國的情況,是南北內戰好,還是謀求統一更好?”
“當然和平統一是上策。羅小姐,我知道你的意思,現在這局麵,如果謀求統一,瞿東風是最好的人選。但是,我跟瞿家有刻骨家仇。我當初投奔羅總司令,就是因為痛恨平京政府的專政獨裁。總司令一向待我不薄。我對他深懷感念。所以,我是寧願死,也不會給瞿東風賣命的。”
“章礫,我知道你是個重承諾,有骨氣的人。”說到這裏,羅卿卿眼圈忍不住發紅,“這一個晚上,那麼多人都易幟到瞿東風麾下。爸爸要是在天有靈,知道還有你這樣的忠誠之士,一定會感到安慰。”
章礫疾聲問道:“瞿東風沒有脅迫你吧?”
羅卿卿揩掉眼淚,搖了搖頭:“他對我很好。隻是,他太有主見,手段強硬。我懷疑他會把不服從的人都置之死地。那些不肯易幟的,多半都象你一樣,是對我父親忠誠不二的將官。瞿東風是我耍了手段,救出來的。如果因為放了他,讓父親的舊屬血流成河,我如何對得起父親?所以,不管花多大代價,我都要保住他們一條性命。”
章礫喉結滾動,忍住眼淚,道:“小姐。總司令若在天有靈,聽到你這句話,才會最感欣慰。”
忽然一陣匆匆腳步,外麵響起女仆驚慌的叫喊:“大小姐--大小姐在嗎?”
羅卿卿站起身:“什麼事?”
趙燕婉房裏的女仆衝進來:“太太她……她吞鴉片自盡了!”
章礫看到羅卿卿渾身打晃,急忙伸手扶住她。章礫的手才抓住羅卿卿的胳膊,她就一頭栽倒下去。
血,死,殺戮,母親的笑……
從一個漫長的夢魘裏轉醒,她強睜開眼,眼前的人已經變成了瞿東風。
“卿卿。”瞿東風俯身向前,環抱住床上的卿卿,不停的撫摸著她的頭發,低聲哄慰道,“什麼都別想。再好好睡一覺。睡一覺。嗬。”
“媽!”她脫口叫到。
“醫官正在搶救,應該不會有事。”
“媽--”她突然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瘋了一樣、朝母親的房間跑去。
幾名醫官圍在趙燕婉床前搶救,她刹住腳步,不敢進去,緊緊抓住門框,手指幾乎嵌進木頭裏。媽媽……媽媽……喘著氣,張著嘴,一遍一遍嘶喊,可是,喉嚨裏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
瞿東風跟上來,看到卿卿的樣子,急忙抱住,輕輕搖晃著:“卿卿,卿卿,哭出來。”
她大張著眼睛,極力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來。眼睛幹澀得疼痛,胃裏翻攪起苦汁,隻能伏在瞿東風的胳膊上,一陣一陣幹嘔。
吐出一絲絲酸水,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好象也被一刀一刀割裂、抽幹。幹枯的河床,裂出一道一道猙獰的血口。
媽媽--媽媽--媽媽--
回來--不要丟下我--
痛苦無限擴大,世界無限縮小。她就要被壓榨得支離破碎了。
女仆戰戰兢兢地走過來,交上來一封信,說是太太留給瞿先生的。
瞿東風沒想到趙燕婉的遺書是寫給他的,展開一看。信上隻有短短一句話:東風,卿卿隻有你了。
一句話一頃刻間擊碎了他的心。他又將短短一句話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忽然,抱著卿卿,麵朝屋裏、雙膝一曲,跪下去。
羅卿卿被瞿東風一帶,同時跪倒在地。她聽到女仆吃驚的叫聲。
還聽到瞿東風對著屋裏,一字一頓道:“媽,您放心吧。”
聽到他叫出的一聲“媽”,她的眼淚刷地一下子掉下來。鎖住內心的堅強被一下子擊得粉碎。
“抱緊……我。好嗎?”她抽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