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明道:“是。”
她又問道:“這場仗好打嗎?”
南天明道:“敵人的武器裝備遠勝於我們。不會是場好打的仗。”
她點了點頭,轉過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卿卿……”南天明在她身後喚了一聲。
她回頭,淡淡笑了一下:“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然後,又對施如玉道,“女子俱樂部的成員大多是有身份的太太,我想我該答應她們的邀請,希望能夠說服她們為禦敵慷慨捐贈。請你去幫我準備一下。我想回房休息一會兒。”
施如玉看到羅卿卿臉色蒼白,有些擔心:“我陪你回房間吧。”
施如玉陪羅卿卿回到房間,看到她把瞿東風的信放進抽屜裏,然後手扶住抽屜,好久沒有轉過身,肩膀劇烈地抽搐起來。
施如玉趕緊走過去,輕拍著她的後背,遞上手絹。她接過手絹,捂住嘴,強迫自己忍住哽咽:“如玉,幫我擬一份關於募捐的講演稿好嗎?”
“你情緒不大好,還是先歇歇。我看明天的行程太滿,我幫你重新安排一下。”
她搖頭:“他去前線作戰,我在後方就要擔起輔助的責任。大敵當前,哪一件事不要爭分奪秒?你不用管我,去寫稿子吧,寫完了,送去各大報社刊登出來。我們要盡力多籌一些,這樣大的仗,消耗不會小。”
第二天,瞿東風親率師部增援沿江重鎮、阻擊崎島國軍登陸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
金陵女子俱樂部門前,拉開長長的紅色彩綢,剪彩儀式上的人們卻沒有一點熱烈高興的情緒。似乎有一層無形的黑雲壓在金陵城頭。每個人都是一臉的惴惴不安。
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緩緩停在門前。
俱樂部的負責人員急忙迎接過去。
之後,人們看到車裏走出一位穿著紅呢大衣、年輕而美麗的女士。她目光平靜,腳步從容。在一片掌聲裏,她沒有走向備用剪彩的紅綢,而是徑直走向大堂正中的講台。
施如玉事前已經交待過俱樂部的負責人。主持人看到羅卿卿走過來,立刻對台下說道:“大家都知道,崎島國人打來了。大敵當前,瞿司令親自率部上陣禦敵,其身先士卒之精神實令我等至堪景仰。今天,我們十分榮幸邀請到瞿夫人出席剪彩儀式。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瞿夫人為我們致詞!”
雷鳴的掌聲裏,羅卿卿款款走向演講台,掃視了一眼台下,滿眼都是珠光寶氣的貴婦名媛、和惶惶而期待的目光:“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今日蒙貴俱樂部邀請,覺得非常榮幸,同時也覺得非常遺憾。俱樂部本是娛樂之場所。可是,戰爭開始,就是社交享受停止的時候。我們的父兄,我們的丈夫,我們的兒子,為了保家衛國在前線浴血作戰,我們這些在後方的婦女,難道還能忍心娛樂?還能忍心歡會?”
聽到這裏,台下有些女人掏出手絹,擦起眼淚。
她在台上繼續說道:“不要流淚,不要傷感。眼淚隻能表達懦弱。敵人敢來犯我疆土,就是誤以為中國人是懦弱可欺之輩。我們要做的事,就是讓他們看到中國人的堅強和勇敢;要他們看到,我堂堂中國之內,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弱女子,也敢鼓起勇氣,跟他們誓死抗爭下去!”
她的話立刻激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她看到,台下有的女子揩掉了眼淚,原來驚慌茫然的眼神裏、煥發出灼灼激動的神采。
她在講演最後說道:“國家是家庭的壁壘。沒有我們的國家,就沒有我們的家庭。我們不埋怨蒼天,也不傷感命運。中國應付國家災難和個人禍患的哲學態度,自古以來,隻有埋頭苦幹!”
“瞿夫人,請告訴我們該怎麼做!”台下,一個年輕的小姐忽然站起身,高聲喊道。
“是啊。我們要給國家做貢獻!”“請告訴我們做什麼!”馬上更多的人起身呐喊起來。隨後,台下所有的人都跟著站了起來,
她眼裏也湧動起激動的淚光:“現在,我們能做的事主要有兩項:其一是協助補給;其二是贍養難民。金陵是我們軍隊的主要基地,前線的戰爭,要依靠我們後方的補給。戰爭炮火還會將許多群眾驅逐到內地。如果我們能捐輸出力,組建戰時婦女後援隊伍,籌辦難民收容所,這些都將是非常切實的貢獻和幫助。”
一名女子站起來,慷慨道:“我提議將俱樂部改建成難民收容所,大家可同意?”這個提議立刻得到十分熱烈的響應。施如玉能寫一手好字,當即現場揮毫,書寫下“金陵難民收容所”這個新的名字。
捐募箱在一雙雙手間傳遞。一件件珠寶首飾,離開了雲鬟翠袖的主人,劈劈叭叭落進捐募箱內。
箱子傳到羅卿卿手裏,她褪下所有隨身佩戴的首飾,投進箱內。最後,她的手指在耳邊滯住。指尖碰到耳環上的小寶珠,那珠子上的一點溫潤、好像能透進心裏,勾牽出藏在歲月深處的許多淚光和歡笑來。
她猶豫著,還是把耳環摘了下來。
青蔥玉手輕輕一鬆,一對小寶珠掉進貼著紅紙的木箱內,發出玲瓏動聽的聲響。
回去的路上,施如玉道:“真沒想到,你把定情之物都捐出去了。”
羅卿卿道:“那對耳環前朝的老太後戴了一輩子。要是寶豐帝在天有靈,你說,他是高興她的女人留住他贈的耳環?還是希望他的女人傾其所有,保住祖宗幾百年的江山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