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噓了口氣:“我本來就是你的……還要說什麼。”
他扳過她的臉:“緊張成這樣。你以為我要什麼。你父親剛去世,說來也是我父親,服喪期的禮數我還能不懂?”
她沒想到他會講出這樣的話,爸爸生前一直沒有善待他,現在他能講求這份孝道,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是出於對她有份尊重。
他關了台燈,摟住她:“再說,醫生的話我也知道。”說著,在她肚子上輕輕拍了拍,“你這個小混蛋,居然把媽媽霸占了。”
他說的霸道,口氣裏抑製不住喜歡。她卻在這時候想掉眼淚,覺得好心疼他。她欠起身,摟住他的頭、貼近自己心口:“這些天,你忙壞了。好好睡一覺吧。”
她衣領子上淡淡地散著他很喜歡的花香。他忍不住在她滑膩的脖頸間輕輕蹭了蹭。她此刻的溫柔,就象一件專門製服他的武器。讓他的野心和強悍在這一刻統統繳了械。擺脫掉虛名浮利的誘惑,世界一瞬息變得很安靜,溢於身,溢於心,都是她的氣息。他服順地閉上眼睛。這一晚,他決定放縱自己沉溺進她的溫柔之鄉。
誰同醉,纜卻扁舟蓬底睡--他想起一句忘了哪裏看來的古詩,之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她看到他翕張了幾下嘴,好像念了句什麼,然後呼吸就變得沉了起來,想是睡著了。他的手緊抱著她,睡容上還帶著一絲疲倦,嘴角卻有一絲微笑,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想,他該正在做一個好夢吧。
窗外,沒有月光,沒有星光,濃濃的黑暗籠罩著夜晚的金陵。那黑暗仿佛也深深注入人世蒼生的夜色裏去。
一切的浮華喧鬧都凝聚成一個狹小的角落。她躲避在這個角落裏,摟抱著他,為他守護著一晚安靜的睡眠。她知道,安詳的好夢是多麼短暫,更大的風雨就要來了。
羅府事變之後,瞿東風一方麵打擊異己,瓦解叛軍;一方麵迅速在金陵建立中央政府,延攬各方人士參加新政府。同時,推選自己的父親瞿正樸為全國聯軍總司令,自己擔任聯軍副總司令,並且加大抵抗崎島國的宣傳,緊張備戰,調動全國軍民同仇敵愾、團結一心,以期在最短的時間內謀求全國之統一。
在崎島國內,正如瞿東風所料,鬆井壽夫之死,讓崎島國主戰派在政府裏大占上風。主戰派以中國殺死崎島國外交官為名,急不可待地迅速擴軍,企圖抓住金陵政局不穩的戰機,大舉入侵中國。並且指使崎島國特務,在沿海重鎮淞江城製造事端,煽動上千日僑集會遊行,要求崎島國總領事和海軍陸戰隊出麵幹涉。崎島國總領事立刻向金陵中央政府提出道歉、懲凶、賠償、解散抵抗崎島國團體四項無理要求。崎島國遣外艦隊司令植田幸一也同時發表恫嚇性聲明。崎島國國內主戰派更以保護僑民為名加緊了瘋狂備戰。
這年,金陵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還沒有立冬,就落了雪。金陵很少雪天,即便下雪,也是伴著雨落下來的。
羅卿卿從金陵婦女聯合會回到羅府。施如玉跟她同坐一輛車。瞿東風畢竟擔心她沒有經驗,特意任命施如玉擔任婦女聯合會副主席,以協助她工作。
汽車開進大門,副官撐著傘小跑過來,打開車門。
走出汽車,更覺天地一片迷蒙灰暗,不象下雪,更象霧靄。她站在傘下,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花馬上融化在掌心。一片雪花,看起來那樣細小脆弱,可是,即便融化,也一樣執著地用它一滴水的力量潤澤大地。她於是想起婦女聯合會裏那些女性成員們。雖是女子,在她們身上她一樣看到對國家的拳拳熱愛、對民族命運的殷切關懷。那種拋卻一切的耐苦堅韌,讓她不得不感動。
施如玉道:“金陵女子俱樂部明天剪彩儀式,邀請聯合會的婦女領袖參加,你可有空?”
“婦女推銷隊聯盟和金陵女子大學同學會都邀請我參加活動,我想恐怕排不開了。”
走向前廳大門,隔著落地窗,看到南天明站在窗前,正向這邊看著。
羅卿卿緊走了幾步,走進屋裏:“天明,有事找我?”
南天明點了下頭,卻沒有馬上說話。
“出了什麼事?”她心裏一緊。
南天明終於開口:“崎島國發兵了。”
雖然早已知道兩國已到不打不成的地步,突然聽到這則消息,她還是如遭電擊,從頭皮一直麻到腳底。聽到身邊施如玉也大聲驚叫了一聲。
她走向瞿東風的書房,他事務繁忙,她也工作纏身,這幾天幾乎沒有見過麵。這時候,她想去見見他。內憂外患,她知道,他心裏的壓力比誰都重。
南天明卻追上來,把她叫住:“這裏有封你的信。”
她接過來,竟是瞿東風寫給她的。
信不長,字跡也有些潦草。想是他忙裏抽空,匆匆寫就的。信上寫道:
“卿卿吾愛:
未當麵話別,以手書代之,唯不忍執手相看淚眼矣。汝其勿悲。
今賊來犯,決予痛殲。汝看此書時,吾已策馬東去。誓身先士卒,與賊血戰!
吾至愛汝!常願與汝朝夕不分,形影不離。然遍地腥雲,滿眼狼煙,國危如是,家亦難安。吾不奮起以爭,何來吾妻吾兒之欣然樂土?
汝勿憂吾。吾為軍人,守土有責,尺地寸草,豈容放棄!守土安邦,名正言順。決心至堅,蒼天必佑!”
她反複看了兩遍,慢慢合上信,問道:“部隊已經開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