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淒惶,大地蒼茫,雪花從窗外亂飛進來。崔炯明緊走幾步,去關窗子。窗子關上了,手卻扶在窗框上,看著窗外的亂雪,心裏亂成一團。瞿東風吩咐他隨時關注夫人的情況,剛才他給羅卿卿所在的聖母堂醫院打去電話,竟然打不通。他立刻派人去偵察情況,得到的消息竟是聖母堂已被炸為平地!
崔炯明感到內心一陣刀割樣的疼痛,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把這個消息告知瞿東風。
勤務兵進來稟告:“崔副官,司令讓您去一趟。”
崔炯明走進指揮室,看到瞿東風正背著手,看著金陵地形圖。瞿東風把崔炯明叫到身邊,一指水西門地帶的碼頭:“如果金陵不保,你讓夫人在這個地方跟我會合。”
“夫人她……”
聽到崔炯明的口氣,瞿東風猛然回過頭:“她怎麼了?”
崔炯明聽得出瞿東風的聲音在發顫,雖然心裏萬般不忍,可是總得說實話,狠狠一咬牙關,道:“剛剛得到消息,夫人所在的聖母堂醫院遭到敵機轟炸,隻剩一片瓦礫。”
瞿東風轉過頭,麵對地圖,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崔炯明看不到瞿東風的表情。隻看到瞿東風微微顫抖的背影,崔炯明能料到瞿東風現在正忍受何等煎熬。
“司令,畢竟沒有得到夫人的準確消息。我看,也許事情沒那麼糟糕。”這句安慰說出口,崔炯明自己都覺得沒有多少說服力。屋子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忽然聽到瞿東風道:“給我拿支煙。”
崔炯明端來煙盒和打火機。
瞿東風抽出一支煙,撥了好幾下打火機,也沒把煙點著。“讓我來。”崔炯明拿過打火機,幫著瞿東風點著煙。
瞿東風沉默著,慢慢吸完一支煙。
軍靴踩過丟在地上的煙頭,瞿東風道:“把通訊員叫進來。”
通訊員聞訊進來,聽到瞿司令說道:“我命令:全體守軍,誓與金陵共存亡。停泊港口的船隻一律撤走。禁止任何部隊渡江撤退。如有不聽製止的,可以開槍射擊。”
“是。”通訊員聽令行禮,快速走出指揮室。
崔炯明心頭一緊,他剛進來的時候,瞿東風還有撤退的打算,一支煙的功夫居然就改變了戰略計劃。他忍不住看向瞿東風,在瞿東風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有冷峻的平靜。這副平靜卻讓崔炯明渾身打了個寒顫。他儼然看到當初在晉安城時候的瞿東風。
看來,司令要破釜沉舟,下了不惜殉國的決心!
“司令……”
瞿東風揚手,打斷崔炯明:“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馬上要去雨花台督戰。但是你不要跟去。我要你保住性命,如果金陵最終失守,你代我轉告父親,我沒有別的話,隻懇求他一定將抗戰最高指揮官之職做到底,隻要能把敵人趕出國門,我雖死無憾。”
崔炯明隻得聽令,留在指揮部內。隔著窗戶,看到瞿東風站在高台上,對將士道:
“忠誠義勇的官兵們,為國家民族而犧牲,雖死猶榮。現在各位官兵每人都是一個指揮官,立誓不讓敵旗插在金陵!每個人注意掩護,避免敵人機炮轟擊。敵人如果接近,即行沉著射擊,子彈打完了,上起刺刀殺敵;刺刀殺斷了,用槍柄擊敵;槍柄擊斷了,用雙拳打敵;雙手打壞了,還要用牙齒咬敵!”
崔炯明眼前立時一片模糊,轉過身,摸了一把淚水。看到瞿東風的書桌旁邊,那張燒得隻剩一半的紙。剛才看到瞿東風用打火機燒掉這張紙,他不知何意,這時走上前,撿起來一看,才知道是戰爭剛打響時瞿東風的誓師文告。
剩下的半張紙上,還能看到瞿東風筆力遒勁的幾行字跡:
……
生為軍人,死為軍魂
後人視今,亦尤今人之視昔
吾何惴焉!
今賊來犯,決予痛殲
力盡,以身殉之
此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