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背燈和月就花陰 已是十足跡十年心(2 / 2)

瞿東風微笑不語,靜觀少年氣勢洶洶,猛殺狠砍。一直下到100多手,瞿東風終於走出絕妙手,終盤勝了兩目。

看著孩子一臉沮喪,瞿東風道:“你的確算個天才。不過,你要記住--天妒英才。在初局和中盤逞強,未必是最後的贏家。以後下棋,不要少年氣盛,急於求成。要懂得給自己留幾分餘地。”

一旁的崔炯明聽見瞿東風這番話,心裏顫了一下。他忍不住有點難過,看了眼棋桌,瞿東風的表情倒是平靜的很。崔炯明暗自歎了口氣,想,瞿東風畢竟是瞿東風。這些年,能像瞿東風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還真沒見過幾個。

崔炯明種好了梔子樹。把輪椅推到樹下,讓瞿東風欣賞。

“司令……”崔炯明欲言又止。

瞿東風打趣道:“就知道你這個‘禮’不會白送。什麼事,說吧。”

“我去城南監獄……看了一趟趙京梅。她不行了。恐怕已熬不過這幾天。”

一片梧桐的葉子掉在瞿東風身上。他拈起那片葉子,仔細地看了看。葉子綠得很厚實。是一種跨徑幾個季節的綠。他有點欣賞這片葉子。喜歡那種穩健的成熟,又帶著衰竭和死亡的悲哀。賦閑在家的日子,他開始關注起以往從來沒有關注過的細節。這些不起眼的細節卻每每讓他感到生命最本質的意義。

他把樹葉丟到地上。樹葉掉在地上像是一片無聲的歎息。他對崔炯明道:“送她去她姑姑那兒,讓她死在家裏吧。”

秋天漸漸地深了,料器鋪子外麵的胡同靜得不得了。劈叭劈叭,連幹樹葉掉在地上的聲音都顯得脆生生的。太陽不太明亮,在灰絮的雲團裏若隱若現。蒼白的陽光照著滿院子的蒿草,無力的草葉子在風裏瑟瑟地抖個不停。

一聲汽車喇叭把趙京梅驚醒。她下意識坐起來,仔細地聽著。她聽到汽車刹在門外。然後,傳來敲門聲。姑姑走出去,隨即發出一聲驚呼:“司令!夫人!”她頭重得厲害,四肢也虛軟得不聽使喚了。隻能一動不動地坐著,聽著門口的腳步聲向她這間屋走過來。

房門打開,她看見姑姑領著一行人走進來。有崔炯明,羅卿卿,還有坐在輪椅裏的瞿東風。當她看到瞿東風,她心裏忽然變得什麼念頭也沒有了,隻有濃濃的酸,從她的心窩子裏湧上來,湧上眼眶,流出眼角。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流眼淚。她感覺眼淚把什麼都衝幹淨了。真好啊。她覺著一輩子也沒有流過這麼暢快的眼淚。

“京梅。”她聽到瞿東風叫了她一聲。

屋裏暗得很,許多樹影子在窗口晃悠。恍恍惚惚地,她好像看到樹影子裏閃起了許多光亮:“軍長--”她也叫了他一聲。她想起,那是個好美的春天,她忐忑不安地跟著軍部秘書走進第七軍軍長辦公室。她記得很清楚,陽光從明亮的窗子照進來,正好照在那個年輕的軍長身上。他戎裝上的金色徽章發出耀眼的光亮,刺得她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羅卿卿轉過身,對趙音萍道:“那孩子好嗎?我想去看看她。”

趙音萍聽得出,瞿夫人是想讓司令和京梅單獨說說話。她於是帶著羅卿卿走向東廂的屋子:“孩子跟我住一屋。”

羅卿卿跟著趙音萍朝東邊的小屋走去。秋風吹過,滿院的蔓草蕭然地發出一陣抖響的聲音。趙音萍忽然停下腳步:“夫人,有些話我不能不跟您說。”

羅卿卿靜靜地等著下文,幾乎已經猜到趙音萍要說些什麼。

“謝謝司令和夫人,能讓京梅回來。您們的好,京梅她心裏都明白。她說,她對不起您和司令。我想您一定記得好多年前,您來過這兒。京梅說她……懷了司令的孩子。其實……其實她當時根本沒有懷孕。那都是她編的慌,連我都被蒙在鼓裏。直到昨天,京梅才跟我說了實話。她一定要我到府上把實情告訴您。沒想到,今天您親自來了。京梅實在做得不對,我實在……”

羅卿卿打斷趙音萍:“事情都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羅卿卿淡然的口氣讓趙音萍一愕,她不由打量了一眼瞿夫人。瞿夫人看起來依然年輕美麗,可是,已經絕不是十幾年前那個天真的小姑娘了。

走進東廂屋,羅卿卿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正拿著蒲扇,扇著煎藥的爐子。想來就是趙京梅的女兒。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一直是個未解之謎,雖然趙京梅曾說孩子的父親是瞿東山,但東風說趙京梅的話不足為信。所以,孩子生下來後,就送給趙音萍撫養。孩子也隻隨母親姓了趙。

“青梅,來。”趙音萍把孩子招呼過來,讓她跟羅卿卿打招呼。青梅很懂禮貌的朝羅卿卿鞠了一躬,叫了聲“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