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信！"收發員臉上露出一副神秘的笑容，遞過來一個用粉紅色信封包著的大賀卡。我說："你小子連信和賀卡都分不清了？"他嘿嘿一笑走了，卻丟下一句："你有好事，可別忘了俺！"收發員是山東人，和我同年入伍，平時我去找他要報紙（自己發了作品，想多留幾份），取稿費單，總要被他"敲詐"，還好，一兩瓶啤酒就搞定了。
要到年底了，明信片滿天飛，我也買了不少寄出去，包括同一個辦公室的樊處長、徐幹事、劉幹事，收到回複也是常有的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拆開一看，卻呆住了：精致的賀年卡上斜斜地寫著一首詩，字跡纖細，一看就是女孩子的--
我願意是樹，如果你是樹上的花
我願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
我願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陽光
如果你是天空
我願意變成天上的星星
如果你是地獄
我願意永墮地獄之中
這首情詩我曾經讀到過，記不得作者了，但這不是瑋的筆跡，再說她也不會用這樣詩意的方式來表達的，她要的是瘋狂、直接。可除了瑋，我實在想不出認識的女孩中誰有理由給我寄這樣的賀卡。再看看信封，沒有地址沒有落款，隻有"內詳"兩字。還是一旁的徐幹事細心，他拿起來隻看了一下，就說："小波，你要小心，這郵戳是春城的，沒準哪個小姑娘愛上你了。"我臉一紅，忙搖頭說："誰會啊，我怎麼自己都不知道？"心裏卻很怕他知道我和瑋的事。瑋是不是我女友暫且不說，戰士不能在駐地談戀愛，這是一條鐵的軍紀。我開始不理解，兵當久了才慢慢想通了這個理：一個地方的男女人口比例大體上一致，如果一個部隊駐在這裏，成千上萬優秀的精壯男兒一人帶一個回去，那地方上肯定會有好多小夥找不著對象，比例嚴重失衡不說，還會嚴重影響軍民的魚水情。軍紀就是軍紀，而不管你是軍部的兵還是連隊的，再說我隻要還想提幹，就不能破壞自己在領導們心目中的印象。猜了一會，有些累了，愛誰誰吧，寄給我，我就收下，我不會客氣的。
沒幾天，又收到一封用相同信封裝的賀卡，還是同一個人的字跡--
我願意是急流，隻要我的愛人
是一條小魚
在我的浪花中快樂地遊來遊去
我願意是荒林，隻要我的愛人
是一隻小鳥
在我稠密的樹枝間做巢鳴叫
我願意是廢墟，隻要我的愛人
是生命的常青藤
沿著我荒涼的額親密地攀緣上升
我願意是草屋，隻要我的愛人
是可愛的火焰
在我的爐子裏愉快地緩緩閃現
我願意是灰色的破旗，隻要我的愛人
是珊瑚似的夕陽
傍著我蒼白的臉顯出鮮豔的輝煌
這首裴多菲的《我願意》我就更喜歡了，情竇初開時每讀一次就要感動一次。那時候我正讀高中，高考前夕了，有一天晚上我沒上晚自習，溜到電影院，舒服地看了一場電影《人到中年》。那男女主人公年輕戀愛時，就在林子裏邊奔跑著邊大聲地朗誦這首詩。後來在病床上生離死別時，兩人的手緊緊拉住，嘴裏念著的也是這首詩。當時就讓我感動得眼淚汪汪，為電影也為詩，心裏說：諶容可真會編故事，連中學生的眼淚都不放過！雖然那晚校長查晚自習，我被鄰桌同學告密，第二天在早會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麵被叫到了台上亮相。我還是感覺值，因為我接觸到了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那就是愛情和愛情詩。我後來寫詩，多半就是受這首詩的影響。
賀卡上還有兩個卡通小娃娃，正在撅起屁股親嘴，嘴一靠上，就發出《獻給愛麗絲》的音樂，很有趣。信封上除了郵戳以外什麼都沒有，我歎了口氣，依舊輕輕地放到了一邊。不是我不懂感情，我知道一個女孩能寄出這樣的東西，不知道是鼓了多大的勇氣下了多久的決心。如果這個女孩在我麵前，我也會說我不值得你愛。其實，一個瑋就讓我夠煩心的了，我哪有心情來考慮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