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老兵複員問題,主任格外地重視,召集了政治部五名複員兵開會,政治部除組織科長出差沒來,其他的幾位科長都參加了。五名複員兵中,我是當滿了五年,已經到了義務兵最高服役年限,其他四位都是才當了三年兵的黨員,不是打字員就是放映員。
主任安排秘書科長給我們每人按二百元的標準買了東西,指定幹部科派專人給我們作鑒定,指定保衛科派人辦理我們的複員手續。最後,他說,政治部訂於十一月二十日集體會餐,為複員老兵送行,由宣傳科具體安排。主任還留下了我,說:"副主任和組織科長一起在外出差,沒回來,你立功的事要等他們回來,我們碰頭再定。實在不行,你回地方後,我們給你寄來。"說完,他又滿懷遺憾地看著我。我的眼睛好一陣發澀,眨了幾下,眼淚就要出來了,忙低下了頭。我狠了狠心,還是給主任端正地敬了一個軍禮,退了出去。
兩個月後,政治部寄來的軍功章和立功喜報到了我們那個縣的民政局,優撫股的同誌叫我去領,他們也感慨不已:"人都回來了,還給個三等功,小波,你在部隊真作出了不小的貢獻哪!"我沒解釋。我們政治部四五十號人,每年的立功名額不過兩三個。
喜報收到沒幾天,我在辦公室接到了部隊宣傳科長的電話,我一下驚呆了,這才是遠隔千山萬水,一根銀線相牽啊!科長問:"小波,在地方還習慣不?如果不習慣,幹脆回來算了。"我搖搖頭,謝了科長的好意,好馬不吃回頭草。我說:"我現在一切都好,工作好,學習好,身體好,就是想部隊、想科長、想主任......"我不管辦公室有沒同事,自顧自地抹起了眼淚。科長稍稍遲疑了一下,說:"主任也很想你,你走了後,他還幾次習慣地到宣傳科叫你和他下部隊......你知道嗎?他也要走了,到通化一個步兵師當副政委。"我忙說:"這是天大的好事(副政委和政治部主任都是副師,雖然級別一樣,但是副政委是師首長,而政治部主任是部門首長),主任這樣的好首長是官越大越好。"科長說:"我和主任有時候談起你,他老說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解決你提幹的問題,放走了你。"我聽了這話,心裏堵得慌:我真的不怪你們,真的!你們都是好領導、好首長,可你們也有很多的難處,不是什麼事想辦就能辦成的,我早就理解了啊。要怪,就隻能怪自己時運不濟,終究沒當上一名職業軍人,終究,沒把和楓的愛情進行到底。
小蔡叫我下去,當著我的麵整理起我的檔案,我才有機會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檔案裏都裝了些什麼。入伍登記表、體檢表、入黨誌願表,還有兩個三等功、晉軍銜的報告等。幾年的曆史,幾年的光榮與夢想就在這薄薄的紙袋中。最有趣的還有我在新兵連演講獲獎後得的那次連嘉獎,還真的裝入了檔案,很簡單的一張表格,寫著我演講獲獎的事跡,紙不太好,下麵首長簽名欄上蓋著連長和指導員的印鑒。新兵連的何連長現在又在哪裏呢?老部隊解散後,我們再沒聯係過了......
小蔡見我看著那嘉獎令發呆,以為又勾起了我什麼傷心的往事,從我手中搶過去,裝進了檔案袋,貼好了封條,拍了兩下,說:"你放心,這是軍用機要通信,保證你人沒到家,檔案先到了。"
五年兵,五百二十五元複員費,外帶兩個月的生活費,八百多一點。我算了下,加上平時的積攢,還了楓的錢,除開路費,還剩下四百多。保衛科長拿錢來找我簽字時,還抱怨說:"小波,你這兵當得也真夠可以的了,我一個副團職的科長來為你們跑腿?"我開了一個玩笑:"科長,我現在不想走還行嗎?"他眼睛就瞪大了:"不想走?那我這腿不就白跑了?"看得出他真上火了,哈哈。
臨離開部隊的這些日子,我全都泡在酒裏。原師政治部的新聞幹事,現圖們步兵團政治處張副主任,聽說我要走了,專門回延吉請我喝酒。師電影隊幾個老誌願兵請我喝了酒,尚老兵從教導隊回來和小蔡一起請我喝了酒,我們科長也單獨請我喝酒。過了兩天,宣傳科全體同仁又在科長的率領下,在一個酒店為我送行。對這些送行宴,我是逢請必去,逢酒必醉,一醉就動感情流淚,還把那首《駝鈴》聲嘶力竭唱變了調,讓大家也好生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