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後稍作休整,冷逾突然提出要去間遠寺。
一來,他上次十七的時候沒去。
二來,他感覺自己出了那麼嚴重的車禍居然沒多大事,肯定跟了願住持給他的那串佛珠脫不開關係。
季洵美糾結了下,還是點頭同意。
不過前提是他開車。
間遠寺隱於群山之間,最後一段的盤山公路格外曲折且陡峭,但季洵美的車技很好,車子被他開得四平八穩。
不同於其他寺廟的恢宏大氣,陣陣梵音,間遠寺不僅占地小,而且前來參拜的人也不多,但廟裏的每一處裝飾都整潔且淡雅,顯得小而精致。
寺廟門口豎著兩塊年久的梨花木牌,上麵的漆字卻意外嶄新——山林水海間於隱,人世喧囂欲與遠。
冷逾與季洵美一同下了車,踩著繚繞的雲霧,推門而入。
因為過了誦經講學這一最熱鬧的時刻,廟宇內安靜得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每個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都帶著淡然與恬靜的表情,無悲無喜地奔赴他們的前方。
跟冷逾結婚的頭一年來這裏時,季洵美每每見此,都要忍不住打趣兩句,他覺得這群信徒表現得像是被洗腦了一樣。
冷逾沒有反駁他,隻是說,這是信仰的力量。
他們的眼神澄澈清明,他們的一舉一動皆是出自他們心底的信仰。
季洵美起初並不能理解這座寺廟跟它所承載的淡泊寧靜。
他來自意國,意國人大多堅信死後會生入天國,生前及時行樂,他們會修建金碧輝煌的教堂,排麵盛大地進行彌撒,吟唱聖歌。
但跟著冷逾對這裏的拜訪次數增加,季洵美好像漸漸明白了這種平靜的信仰魅力。偶爾他也會自己過來,坐一坐蒲團,聽一聽鍾聲,參一參禪意。
廟裏灑掃的小沙彌見到他二人,臉上露出笑,“冷叔叔季叔叔,你們今天怎麼有空來啦?”
冷逾伸手摸了把他的小光頭,“知法乖,叔叔們來找了願住持,他現在在哪兒?”
被喚作知法的小沙彌伸手指向西廂房,“住持剛進去。”
冷逾道過謝,看了眼季洵美,季洵美連忙擺手,“我就不去了,每次了願住持看到我都要嘮叨一大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一邊說一邊朝後庭走,“我去找個地兒坐會兒,你談完了來找我就行。”
冷逾隻好獨自朝西廂房走去。
快到門口時,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廂房裏傳出來,“你今日如果執意要下山,老衲就不會再認你這個弟子!”
回答他的是砰得撞門聲。
怒氣衝衝的青年人推門而出,恰巧與上台階的冷逾對上視線,臉上翻滾的情緒忽得一滯,顯得不尷不尬起來。
他看著冷逾動了動嘴,似是想說什麼,最終卻又什麼都沒說,沉默著與冷逾擦肩而過,步履匆匆往外走。
冷逾盯著青年的背影看了數秒,收回視線,緩步進屋。
了願住持正坐在太師椅上喘著粗氣,胡子一跳一跳,看上去氣的不輕。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了願抬起頭,見到來人是冷逾後表情緩和許多。
冷逾走上前,視線掃過地上摔碎的瓷杯,出聲詢問:“知禪他怎麼了?”
知禪是方才那個青年人的法號。
提起他,了願皺巴巴的老臉又開始泛起怒氣,“別跟我提這個逆徒,他居然為了個女人要還俗!”
知禪是了願最鍾意的弟子,了願在他身上花了無數的心血,儼然是把他按照主持繼承人來栽培。
所以在知禪提出要還俗時,了願才會表現得那麼生氣。
聽到了願的話,冷逾也被驚到了,他跟知禪年紀相仿,從小看到大,知禪的秉性他再了解不過。
這人端正得像塊木頭,規矩了一輩子,從未做過出格的事,怎麼會突然因為情愛而放棄他所追求的東西?
“不提他了”,了願整理好情緒,又恢複成笑嗬嗬的模樣,指著旁邊的椅子,“幹站著做什麼,快坐呀。”
冷逾依言與了願並排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