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契子(1 / 2)

從酒吧出來,靳說我喝得太多要送我回家,我語無倫次地絮叨著把她塞進了出租車,笑著向她揮揮手。車開走了。我踉蹌在午夜的街頭。十一月的風揚起路邊的枯葉,發出輕微的瑟瑟聲,感覺臉上涼涼的,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為止住淚水,我仰起頭,看到的卻是滿天陰鬱的灰藍,沒有一顆星星。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九月,天很藍,湛藍湛藍的仿佛一閉上眼,就會出現在眼前——可就在這個瞬間,一陣尖厲的刹車聲,刺耳得像是要劃破夜空,與此同時,我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身體被彈了起來,不明方位地飛著,而另一陣清脆的嬰兒的啼哭聲,由遠及近在耳邊響起——我知道,鈴子的女兒降生了……

認識鈴子和靳是十五年前的事。九月十五日開學,我騎著母親的半舊女式單車,鈴子坐著她父親的二八加重大“永久”,我們前後腳兒進了學校的大門。她父親高高胖胖的,謝了頂,一臉絡腮胡子,寬闊的四方臉看上去溫和善良。鎖車的瞬間,回頭瞥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了教學樓前,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女孩,兩人徑直走進樓內。女孩高高瘦瘦,一臉清秀模樣。我按照路邊的指示牌向報名處走去,鈴子和她父親也跟了過來,原來我們竟是同班。

許多年後,我依然記得那天的情景,秋色明麗,天空澄澈,心情卻是灰色的。

正式開學後,我又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原來那天坐小轎車來的女孩居然也是我們班的,她叫靳。那一年,我們都是十六歲。

我的青春期憂鬱症曾一度很嚴重。那時的我滿心失望和不滿,不願與人多說話。靳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如果她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裏,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很有淑女範兒,可是一旦身邊有人開始與她交談,她就立刻變得很活潑,有時甚至會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她的笑聲很富感染力,在某個瞬間,我竟萌生出一種很想與她親近的願望。但那僅是一個念頭而已已,隨即閃現在我眼前的是她來的那天坐的那輛小轎車。

第一學期不知道是怎樣過去的,每天,我隻盯著窗外的那些樹,看著它們的葉子一片片地變黃又一片片地被風吹落。沒有交到一個朋友。也許我的冷漠讓大家敬而遠之,而靳則擁有了一大堆追隨者,並且成為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

其實,我們的學校隻不過是一所民辦公助的職業學校。在民辦學校還是鳳毛麟角的90年代初,她卻已經有了十年的校齡,她之所以能夠如火如荼地旺盛“生長”,是因為她的生源主要是我們這些中、高考落榜生。

第二個學期開始了,春天也到了,鑒於第一學期大家的表現,班主任決定改選班委。鈴子以絕對優勢當選班長,我的同桌梅成為學習委員,靳依然是團支部書記。鈴子的當選出乎我的意料。印象中,她是一個開朗大方的女孩,圓圓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對人很友善。然而她的競選演講卻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一個看上去那麼普通的女孩子,竟有如此灑脫的氣質和文采,溫婉的聲線、從容自信的笑容以及煽動性極強的演說詞,把整個班會推向高潮,讓人不由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