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是個很靜的人,勤奮踏實。從沒聽她抱怨過什麼,仿佛一切都很好,她也從來不說別人的不是。我想是比我們大一歲的緣故,所以 “成熟”一些吧。作為同桌,我發現了她的小秘密——每周她都會收到一封信,有時長長的好幾頁,寫得密密麻麻的;有時隻是一張小卡片,淡淡的幾行字。每每及此,她便不勝嬌羞如一朵水蓮,眼睛笑得彎彎的,就連臉上的雀斑也在兩片紅暈的映襯下,顯得很神氣。我覺得她的樣子很可愛,順手在作業本背麵畫了一幅素描,並特意誇大了她的“紅二團”,在她的幸福剩下餘味的時候撂給了她。“你會畫畫?!”她的驚異不亞於發現了外星人,顯然,她隻注意到了形式,而忽略了內容。我不置可否地笑笑,“送給你”。“太好了,畫得真好……”她突然像是看明白了,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兒,不再做聲。“你有男朋友?”我始終不能擺脫女孩子的好奇心和那個年齡特有的敏感。她沒有看我,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那個他是她的初中同學。我不禁有些羨慕外加感傷。
我從來沒有過男朋友。隻是上小學時,班上有一個叫張嶽晨的小男孩同我住鄰居,我們總是一起去上學。六年級時有一次放學,還沒走出校門,我就被自己絆了一跤,爬起來時,發現自己的褲襠扯了。當時,我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該怎樣走完回家的這段路呢?用書包擋了前麵擋不住後麵,如果讓同學或外班的男生看見了,他們會給讓你陷入無盡的羞辱之中。我無助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急得直掉眼淚。這時,我的小鄰居做完值日出來,看見我站在那兒一副又羞又惱的樣子,奇怪地問道:“你幹啥呢?還不走?”我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我……剛才摔了一跤……走不了了……”“一定是把腳崴了,那我背你!”“不行,路太遠了……”“要不,你先等一下……”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跑開了。過了大約十分鍾,他推著一輛很破的二八加重自行車過來,看上去他並不比這輛車高多少。“上來吧,我推你回去。”他走到我麵前拍拍行李架,微笑著,一臉男子漢的神氣。我沒有拒絕,因為這是我保住麵子的唯一方法。“車子從哪兒來的?”“我向學校門房值夜的大爺借的,明天早上我得早點去學校,趕大爺下班前把車給人家送去。”一路上,這是我們唯一的對話。我能感覺到他推著我並不輕鬆。我們住在礦區,回家的路上有好幾段土路,下雨時被拉煤的汽車輾得坑坑窪窪,有好幾次自行車七扭八歪幾乎要摔倒,他吃力地用身體抵住車座才沒讓它趴下。我默默地注視著他的後腦勺,心裏竟有種溫暖的感覺。不遠處,太陽倚在山尖上,玫瑰色的晚霞升起來,炊煙嫋嫋,霞光中,他額角滲出的細密的汗珠因反著光而微微發亮……這是我記憶中印象最深的關於男孩子的一幕,也僅僅隻有這一幕而已。小學畢業後,因為家裏發生變故,我們搬出了礦區,再也沒有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