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周的時間趕完畢業大作業,並按照要求將作業中涉及到的業務用“T型賬戶”在另一張紙上寫好,一起夾進了作業中。然而,在進行一對一檢查時,我那張寫滿“T型賬戶”的紙卻不翼而飛。我翻遍書包和抽屜,甚至把整個教室都找了個遍,卻依然無果。看到這種情況,會計老師不由分說地判定我的畢業作業不及格。理由隻有一個:在這樣的畢業設計中,沒有作為業務憑證的“T型賬戶”是無法進行最後的業務核算的,你沒有做“T型賬戶”卻得到了核算結果,隻能說明你的作業是抄別人的(很多學生像我一樣打著實習的名義,卻沒有真正去實習,最後找別人的作業一抄了事。學校針對這種情況,要求代課老師嚴格審查)。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去解釋,我的作業中是有“T型賬戶”的,然而,老師看的隻是眼前的事實——我拿不出那張作為證據的紙。隻得眼睜睜地看著老師在計分冊上寫下“不及格” 三個字。
回到座位上,心情沮喪到極點。一想到自己一直都是一等一的好學生,從沒掛過科,臨了卻因為大作業不及格而不能畢業,心裏就堵的慌;再想到母親為了能讓我得到這一紙畢業證書所付出的辛苦,更覺得愧疚;如果這次拿不到畢業證的話,就要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和下一屆學生一起重新來做大作業,並且還要交補考費。所有這一切,讓我的心像是被一團亂麻緊緊纏住掙脫不開,隻剩下絕望。看著別的同學順利通過檢查,高高興興地收拾書包準備回家,我卻沒有一絲力氣,癱坐在那裏,欲哭無淚。
正在這個時候,鈴子突然跑過來拍了我一下:“還不走,在等什麼?”“你過關了?”我有氣無力地問道。“嗯!難道你沒過?”鈴子輕鬆地答道。“是啊,沒過!”我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不會吧,你開什麼玩笑?”看到我神色不對,鈴子笑著的臉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你,說的是真的?”我點點頭。“天呐!怎麼會?”鈴子驚訝道。於是,我把前因後果給她說了一遍,最後還虛弱地帶了一句:“你說我該怎麼辦呢?”“你先別著急,讓我想想!”鈴子鎮定地答道。思量了片刻,她說找會計老師談談,或許還有希望。
我們倆安靜地坐在教室裏,等著老師檢查過最後一個同學作業,看著他收拾東西然後起身離開教室,鈴子說了聲:“走!”經過講台的時候,地上一片被踏的有些爛的紙一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順手撿起來一看,差點沒暈過去——正是我苦苦尋找的那些“T型賬戶”。我把那紙遞給鈴子,鈴子接過去看了一眼,衝我笑了笑:“別擔心,一會兒看我的!”
我們騎著單車尾隨會計老師出了校門,鈴子猛地一加速,趕上了老師,我在後麵聽見,他們聊起來。幾分鍾後,鈴子把那張紙遞給老師,老師用腳支住車子停了下來,認真地看了一小會,又把紙還給了鈴子。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後,就聽到鈴子興高采烈地和老師告別。看老師走遠了,我才趕緊來到鈴子身邊。“沒事了,薛老師同意給打你七十分。這下放心了吧!”還沒等開口,鈴子就已經告訴了我結果。謝天謝地!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你是怎麼說服他的?”欣喜之餘,不免有些好奇。“也沒什麼了,主要是薛老師比較通情達理。我隻是告訴他,你平時的學習成績,並且還說了你參加自學考試的事,聽說你的大專已經過了八門課程,薛老師都挺吃驚的,最後我把那張爛紙給他看,他就再沒有顧慮了,直接同意讓你過關,本來還要給你八十分呢,我說七十分就夠了……怎麼樣,不錯吧!”“鈴子,你是這個!”我向她豎起大拇指。
兩周後,我如願地拿到了畢業證書——比戶口本大不了多少的一個小本本兒。包在紅色綢布皮子裏的那張紙上,第一麵寫著成人中等專業學校畢業證書和發證機關幾個字;第二頁上貼著我的兩寸黑白照片,有證書編號、蓋著教育廳的鋼印;第三頁手工填寫著我的名字、畢業專業和學習時間,下麵蓋著校長的紅色大印和學校的印章,時間是一九九六年一月,距離我十九歲生日還有七個多月。摩挲著這個小紅本子,想到的是兩年半的時光就這樣悄然而逝,沒有和同學一起種植紀念樹,沒有去照畢業照,甚至幾個月前就已經從教室裏消失,從事著一份與所學專業毫瓜葛的“工作”。我看不出自己與那些初中剛畢業就開始闖蕩社會的女孩子有什麼區別,因為有了這個本本兒,從名義上說,我們可以被稱為中專畢業生,但還必加上括號注明——成人類。在別人眼裏,這個學曆原本就是無足輕重的,它唯一的用處就是讓我們感覺自己還多上了兩年學,並且學過會計。照片上的那個表情木然的自己看上去那樣的陌生,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而腳下卻是實實在在將要踏上去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