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鄉團頭子知道是縣大隊來了,趕緊帶著他的人撤走。牛有草使勁把幾個手炮一起甩出去!一聲巨響傳來,周老虎立即領著大夥兒衝出去,還鄉團已經跑得沒了影。周老虎和縣大隊長兩隻手握在一起。牛有草安然無恙,望著大夥兒嗬嗬笑。
打跑了還鄉團,大家夥兒底氣壯了許多。馬仁禮陰差陽錯經受了考驗,他仍是笑臉迎人,小心謹慎,夾著尾巴做人。
村頭老槐樹葉子黃了又綠,又一個春天早早來了。太陽剛露臉,瞎老尹就拉響了老槐樹上吊著的大鍾。
麥怕胎裏旱。鋤頭上有雨。牛有草領著互助組的人鋤麥地。地裏仙、三猴兒、馬小轉、喬月都到了地頭上,就缺吃不飽。地裏仙、三猴兒吸過了“地頭煙”,還不見吃不飽的影子。三猴兒說那懶蛋興許正做娶媳婦的美夢。牛有草不等他了,讓大夥兒開始幹活,挨著來,先幹喬月的地,一人一壟,不許偷懶耍滑。大夥兒開始鋤草。喬月拿鋤頭劃拉著地皮兒。牛有草說她是禿老婆畫眉。喬月哭喪著臉說她不會幹。牛有草歎了口氣,隻好讓她站到地頭給大家唱戲。
喬月高興地扔了鋤頭,跑向地頭大聲說:“大夥兒聽好了,我今天不唱老戲,唱我自己編的一段呂劇,題目就叫《歌頌英雄牛有草》,獻醜了啊。”她亮開清脆的嗓子唱道,“麥香河,三道彎,麥香村出了個人尖尖。他領著大夥兒鬧土改,名字就叫牛有草。說大膽,唱大膽,大膽的事跡唱不完。村裏來了還鄉團,老百姓眼看遭禍患。為了保護老百姓,他舍生忘死衝在前……”
馬小轉笑著說:“聽著戲鋤地,真滋潤,這個驢癢癢的辦法好。”三猴兒接上:“小轉兒,咱倆互相唄。”馬小轉笑罵:“撅腚等著吧!看你尖嘴猴腮的樣子,惡心人!”
牛有草在前麵喊:“大夥兒趕緊幹活,前線等糧食呢。前段時間周老虎讓人從前線稍回話來,說部隊缺糧,戰士們有時候吃不飽。他跟我說過,為了讓咱農民都有地種,吃飽飯,就是犧牲了也心甘情願。”
馬仁禮在院子裏擺弄百葉箱、風速計。馬小轉走進院子告訴馬仁禮,牛組長讓他去一趟,要給他分配新任務。馬仁禮聽說牛有草叫他,不敢怠慢,趕緊去牛有草家。牛有草正把一床漏了棉花的破被掛在晾衣繩上,馬仁禮拎著一瓶酒來了。
牛有草問:“手裏拎的啥東西?”馬仁禮笑著說:“好酒,景芝白幹兒。”
牛有草板著臉訓斥:“啥意思?想拉攏貧雇農嗎?”馬仁禮賠笑:“牛組長真能開玩笑,我是怕您說多了話口渴。”
牛有草瞪眼說:“口渴也不能喝酒。人心隔肚皮,你到底是啥意思?不想聽我說話嗎?”馬仁禮弓腰搖頭:“打死我也不敢。”“不敢是啥意思?我壓迫你了嗎?”“沒有,我想聽您的指示。”
牛有草追問:“那你拿瓶酒過來幹啥?想灌倒我?”馬仁禮無奈,一把打開瓶塞說:“您既然這麼說,我還是自己喝了吧。”
馬仁禮剛喝幾口,牛有草一把搶過酒瓶說:“我這就讓你看看,貧雇農麵對剝削階級的拉攏腐蝕是個啥態度!”他仰頭喝酒,一口氣喝完一瓶酒,“別說一瓶,就是三瓶四瓶也不在話下!”牛有草放下酒瓶才說到正題:“馬仁禮,找你來沒別的事兒,老蔣吆喝著要反攻大陸了,反革命很猖狂,那也是秋後的螞蚱。我才接到上級命令,說要對你進行管製。以後,你早晨要向我請示,晚上要向我彙報,風雨不誤!聽到沒有?”
馬仁禮忙弓腰點頭:“聽到、聽到,我聽上級的,更要聽牛組長的。”
馬仁禮知道,他的苦日子來了。
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楊燈兒也老大不小了,仍待字閨中,她父母心焦著呢。她爹楊連地的哮喘病犯了,抽著止喘的偏方洋金花煙,楊燈兒在一邊服侍著。老楊喘了幾口,忽然又催燈兒老大不小的該成個家了。燈兒不說話。
燈兒娘說:“你還有臉說這話,要不是你把咱家的名聲弄這麼臭,就憑咱家燈兒的模樣,媒人都得踩爛門檻子,可如今媒人不登門不說,托媒人說媒,人家都不搭理。”老楊歎了口氣不吭聲。燈兒娘繼續埋怨,“牛有草也不是東西,那年說咱閨女是他的人了,他不嫌害臊不要緊,咱閨女還嫌害臊呢,說出的話潑出的水,收不回來。咱閨女壞名聲在外,嫁人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