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草拄著鐵鎬說:“張主任,修海綿田,把生土翻上來,把熟土翻下去,這不是禍害地嗎?就是為學習大寨的梯田這麼搞?這是不懂種地!”
張主任嚴肅地說:“你懂種地,可是你懂政治嗎?牛有草,你這身刺兒該收收了!”王萬春忙說:“全國都在修,咱不修能行嗎?”
馬仁禮拽了一下牛有草。眾人走了。牛有草一把扔了鐵鎬,馬仁禮接住鐵鎬說:“牛隊長,別耍性子,人家嘴大,你嘴小,人家要是較起真兒來,你就得跟我一道早請示晚彙報了。”
晚上,牛有草來到馬仁禮家裏。馬仁禮說:“牛隊長,累了一天,我給你揉揉?”牛有草翻眼:“那我不是占剝削階級的便宜了?”馬仁禮一笑:“貧下中農占剝削階級的便宜,沒毛病。”
馬仁禮給牛有草揉肩膀,牛有草很舒服地眯縫著眼說:“老馬,我給你點個賺錢的道兒,咱們學《龍江頌》,來個堤內損失堤外補。這兩天我在老秋溝裏轉悠,看那個地方挺隱蔽的。開春咱找幾個人秘密開幾片地,種上黃煙。”馬仁禮連忙搖頭:“那不是走資本主義道路嗎?這叫頂煙兒上啊,殺的就是這個,你這是往槍口撞!”
牛有草說:“不這麼幹咋辦?家家窮得鍋都掉底了,吃不上穿不上,我看這是條道。你到底想不想幹?你跟我幹事,不會吃虧!”馬仁禮疑慮著:“收了黃煙上哪兒賣?就算你有地兒賣,誰也不敢買啊!出了事怎麼辦?”
牛有草一拍胸脯:“到時候我頂鍋蓋就是了!我是活豬,出了問題我擔著;你是死豬,留著吧。可你後肘子肉不多,頭不小,屁股太小,狼見了都掉淚。”
牛有草告訴馬仁禮,到時候秘密開會就到場院屋去,那兒僻靜,當年也有個躲避日本鬼子掃蕩的地窨子。馬仁禮終於同意跟牛有草幹了。
喬月來到大隊廣播室,拿出她寫的大批判稿請韓美麗“批評指正”。韓美麗問:“最近聽說牛有草他們好像在忙活什麼事,你知道嗎?”喬月說:“你們兩口子睡一個被窩,還來問我?”
韓美麗冷著臉:“自從牛有草打了我,我們就在床上劃清界限了。”喬月笑著:“那你受得了?”韓美麗正色道:“別嬉皮笑臉的。你好好打聽一下,看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要是打聽到重要情報,你就立了大功,我一定向領導反映。最近公社要成立通訊報道組,到時候我推薦你當通訊員。”
馬仁禮一家三口吃飯,喬月給馬仁禮燙了一壺酒端上炕桌說:“我忽然想起咱倆這些年的日子,你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真不容易,做媳婦的我慢待你了。”馬仁禮奇怪地看著喬月:“你沒事吧?”
喬月給馬仁禮倒酒:“你看你,人家說的都是真心話。”馬仁禮喝了酒:“喬月,有你這句話我就滿足了。做男人嘛,都不容易,尤其是我這樣的男人,更不容易,可再不容易也過來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能躲過一次次運動,沒受大的傷害嗎?因為我脖子後有觀音菩薩給的三根救命毛。”
喬月摸馬仁禮的脖子:“在哪兒?沒有啊?”馬仁禮笑了:“我這是個比喻,我是說我有三條對付運動的錦囊妙計。第一條,是我爹告訴我的,多看少說。第二條,話到嘴邊留七分。第三條就是裝孫子……”馬仁禮說到這兒眼淚掉下來了。
喬月話鋒一轉:“他爹,你天天跟牛有草請示彙報,知道他最近忙什麼嗎?”馬仁禮搖頭:“那個人你還不知道,嘴緊心眼多,我哪知道他忙什麼。”
喬月開始動員:“你這輩子跟著牛有草幹,肯定翻不了身。韓美麗是公社革委會副主任,還是麥香村大隊革委會主任,你跟著她幹,不但能翻身,搞得好還能弄個官當當。”馬仁禮裝蒜:“可是她不搭理我這黑五類啊!”
喬月趁熱打鐵:“那得看你能不能立功了。你打聽打聽,最近牛有草在忙什麼?”馬仁禮忙說:“行,我這輩子就信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