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人員走到炕邊剛要掀被子,吃不飽抱起豬崽子跳下炕說:“吃完就拉,都讓開,別拉你們一身!”他抱著豬崽子跑出去。檢查人員剛要追,馬小轉攔住:“來了哪能說走就走,怎麼也得喝口水啊!你們瞧不起我馬小轉嗎?我家是窮了點,可進門倒水,上炕敬煙,這規矩我沒落下,你們來了二話不說,就要看豬腚,啥意思?看豬腚也得有看豬腚的規矩,你們看啥呢?”
檢查人員說:“嫂子,我們是公事公辦,你別無理取鬧!”小轉兒加大嗓門:“誰無理取鬧了?不說清楚,你們出不了這個門!”
吃不飽抱著豬崽子,掰著豬崽子的兩條腿跑回來喊:“一泡臭屎,熏死人了!”檢查人員看著豬,是公的,急忙奪門而出。豬圈裏空蕩蕩的。檢查人員問:“那頭豬呢?”吃不飽說:“吃飽遛彎去了。”檢查人員搖著頭走了。
三猴兒和牛金花在喂豬,檢查人員來了,他們望著豬圈裏的公豬崽和母豬崽說:“馬仁義,上麵規定不能養母豬,你怎麼養了呢?”三猴兒說:“我們隊長牛有草說公母都可以養,還說公豬肥了吃肉,母豬下了崽子賣錢。我們就聽牛隊長的。”
檢查人員點頭:“說得好,指名點姓,這就是證據,你們不會改口吧?”牛金花說:“改啥口呢,牛隊長說了,有事你們找他去。”
檢查人員把情況彙報給王萬春書記,王萬春又彙報給張德福書記。張書記指示,現在不抓他們,讓他們折騰去,等眼瞅著就要嚐到甜頭了,再把他們一窩端了,讓他們竹籃打水空折騰一場!
這次公社下來人檢查社員養豬的事,他們挨家挨戶走,偏偏到趙有田家門口繞過去了。楊燈兒感到蹊蹺,就問趙有田:“牛有草讓養母豬的事,是不是你揭發的?”趙有田說:“上麵不讓養,咱們就不養,保準錯不了。牛有草仗著膽子大,淨做捅婁子的事,咱們不能跟他學。”
楊燈兒逼問:“趙有田,你要是個爺們兒,就別拐著彎說話,到底是不是你揭發的?”趙有田知道事情瞞不住,隻好說:“是我揭發的,咋了?”
楊燈兒責備道:“過了半輩子沒看出來,你還有這兩下子!背後捅刀子,暗中下絆子,你這手跟誰學的?”趙有田不服:“牛有草讓他們大隊的社員養母豬我不管,可他折騰到咱家,你還使著性子非跟他幹不可,我不能眯眼看著。”他索性把一直窩在心裏的氣放出來,“燈兒,話都說到這兒,我也不掖著藏著了,我就是和牛有草過不去,年輕的時候過不去,歲數大了還是過不去。就因為你和狗兒。你說狗兒是你撿來的孩子,那牛有草咋對狗兒掏心挖肝的呢?遠的咱不說,就說近的,狗兒要上大學,他說出錢,咱家少勞力,他說出力,弄得比我這個當爹的還熱乎!再說你和牛有草,這些年,牛有草折騰得不輕,上上下下好幾個來回,一到節骨眼兒上,你就抓心撓肝地手腳不聽使喚。燈兒,我也問你一句話,狗兒是不是你和牛有草的種兒?”
楊燈兒望著趙有田笑了:“趙有田,沒想到我這輩子嫁了個蠢蛋,嫁了個四五六不懂的男人。咱倆結婚的時候,我是不是黃花大閨女你不知道嗎?”趙有田噎了一下:“那狗兒和牛有草是咋回事?”
楊燈兒說:“我不告訴你,這輩子都不告訴你,要把這事帶進棺材裏去!有能耐到時候你趴在我耳邊,說兩句好聽的,興許我心裏一敞亮,托個夢給你講講。”趙有田賭氣道:“燈兒啊,這些年,咱們為這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今兒個話都說到這兒了,咱倆這日子算過到頭了,你看這個家咋分吧?”
燈兒揚眉道:“好分哪,閨女我帶走,剩下的全歸你。”小娥子跑進來喊著:“娘,爹,你們不能分!”燈兒站起身,拉著小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夕陽西下,楊燈兒摟著小娥子,坐在黃河邊的土坡上。她從兜裏掏出一個餅子遞給小娥子。小娥子問:“娘,咱們不回家了?”燈兒說:“出了那個門,就回不去了。天上能睡,地上能睡,河麵上也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