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來和麥花坐在黃河邊的小樹林裏,麥花讓楊春來講講在大學念書的事。楊春來說:“大學可好了,我都沒念夠。”麥花問:“大學裏有沒有女孩子喜歡你?”楊春來老實說:“倒是有個女同學喜歡我,可是她父母說我是從農村出來的,堅決反對。”
麥花追問:“你喜歡她嗎?”楊春來搖搖頭:“嬌聲嬌氣一身毛病,我才不稀罕呢!妹子,你也考大學吧。隻要用心學,就能考上。”麥花故意說:“我要是考不上大學,是不是就沒人要了?”
“怎麼沒人要,我要!”馬公社說著從楊春來和麥花的身後冒出來。“你背後偷聽人家說話,真不禮貌。春來哥,咱們走。”麥花拉著楊春來就走,馬公社死皮賴臉在後麵跟著。
小娥子迎麵走來問:“你們三個幹啥去?也不叫我一聲!”楊春來和麥花笑著隻管走。落花有情,流水無意,馬公社賭氣地一拉小娥子:“咱們走!”
小娥子早就看出來了,馬公社喜歡麥花,她心裏酸溜溜的。哥哥能和麥花好,她又是歡喜的,這樣公社哥就會把她放在心上。馬公社用眼睛的餘光見楊春來和麥花走遠,頓覺無聊,就找了個借口離開。
小娥子神情懨懨地回了家,母親楊燈兒恰好蒸了一鍋大饅頭,讓小娥子拿到集市賣。小娥子嘟囔:“每回都是我去,哥不在家我沒啥說的,眼下我哥都回來半個月了,怎麼不叫他去?我看你就是偏心眼兒!”燈兒說:“就是讓你哥去,你哥也不會賣呀。”
小娥子撇嘴說:“大學生連饅頭都不會賣,不是白念那麼多書了嗎?”楊春來聽見,走進來說:“娘,我去!”
楊春來拎饅頭籃子出來,看到麥花站在門口,就讓她進屋找小娥子玩。麥花要跟楊春來一起去集上,楊春來說:“不用,你找小娥子玩吧。”
楊春來到集上找個地方放下籃子,不知道該咋賣,好一會兒也沒有人過問。他看別人賣東西都吆喝,這才低聲咕噥:“賣饅頭了,賣饅頭了。”旁邊賣雞毛撣子的說:“挺大個小夥子,蚊子聲。”
楊春來說:“你管我多大聲呢,你賣你的,我賣我的!”一個高中同學走過來大驚小怪:“喲,這不是楊春來嗎?你大學畢業怎麼賣起饅頭來了?”楊春來笑著:“你沒上大學不知道,這是老師讓我們體驗生活!”
楊春來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氣剛要張嘴喊,麥花跑過來大聲吆喝起來:“賣饅頭啦,大白麵的饅頭,不好吃不要錢啦!”幾個人圍過來買饅頭。
賣雞毛撣子的說:“爺們兒不如娘們兒,大學白念了。”楊春來惱羞成怒,邁步上前要和賣雞毛撣子的動手,麥花照楊春來的脊背搡了一下,把楊春來搡了個趔趄。麥花說:“我當家的是大學生,他怕我一個人兒賣饅頭孤單得慌,委屈著陪我來了,怎麼,眼氣啊!”楊春來吃驚地望著麥花。
賣雞毛撣子的笑著:“太眼氣人了,小夥子,你這媳婦好啊,能找這樣的媳婦一輩子虧不著!”麥花接著喊:“賣饅頭啦!”楊春來突然跟著喊:“大白麵的饅頭!不好吃不要錢啦!”
兩人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饅頭很快就賣完了。
倆人坐在街邊數錢,楊春來問:“妹子,你怎麼來了?哥謝謝你。”麥花好高興:“這話說的,哥,以後賣饅頭叫我一聲,就是再有個三籃子五籃子的也能賣光。你要是樂意,我給你磨麵和麵蒸饅頭,然後咱倆一起來集上賣,保準賺錢。”
楊春來問:“活你一個人幹,不累得慌?”麥花低頭笑:“累也樂意。”
夕陽下,黃河水波光粼粼。兩人賣饅頭回來坐在河邊土坡上休息。楊春來聲情並茂地朗誦《再別康橋》:“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裏的豔影,在我的心頭蕩漾……”
麥花聽著有些沉醉了。
馬公社不爭氣,心裏還是放不下麥花,他遠遠地瞄著楊春來和麥花在黃河邊拉呱,頓時醋酸起來,故意搖頭晃腦地背著古詩走過來:“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楊春來不示弱:“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馬公社雖沒上過大學,又不愛讀書,但家裏的爹媽好歹是北平回來的文化人,耳濡目染也背些唐詩,他脫口而出:“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楊春來不甘示弱,接下麵的詩句:“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馬公社愣了一下,改念農諺:“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時;一寸淺,兩寸深……”楊春來傻了,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