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宋青小的聰明,此時在看到了大殿之上懸掛的屍體,聽到了阿七的自言自語的刹那,隱約便明白了八百年後,那滿殿懸掛的屍體的來曆。
她曾費盡一切苦心,試圖打破八百年時空的阻隔來到這裏,見見當年那個地窖之中,打開了心防想要抱住自己的孩子。
可此時她看著端坐在佛像的麵前,虔誠無比的祈求著佛祖想要尋找娘親的小少年,心中卻泛起陣陣漣漪。
死去的和尚自是罪有因得,他剝削貧民,驅趕百姓,壓榨同伴,心中陰暗無比。
所以在與小阿七對望的刹那,引出了他心中的‘魔’,令他變異。
這個和尚之死不足憐惜,可她想起當日那個曾經手捧食物,試圖討好她的小孩,再看到如今敲著木魚,以‘祭品’祈求佛祖圓他心願的孩子——
她的神色有些複雜,有遺憾、有不舍、有憐憫,最終化為平靜。
……
元和師兄死後,那與他同屋的年輕和尚鬆了口氣。
他因為舉報有功,受到了寺廟的嘉獎。
寺內安排他遠離了當初的禪房,另外再給他安排了住處。
廟中的一位四品法師甚至表露出願意收他做記名弟子,魔化的元和師兄被鎮壓,禪房被封印,照理來說,一切陰影都好似已經過去了。
可是年輕的和尚卻總覺得無論是自己灑掃時、用膳時、做早晚課時,亦或是自己入睡時,背後卻仿佛總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那雙眼睛像是躲在陰影中,暗暗的偷窺著自己,有些熟悉,仿佛昔日元和師兄盯梢自己的時候,令自己不要偷懶時的如影隨形。
漸漸的,他越發感到焦躁難安,夜裏出現了幻覺,好似仍聽到元和師兄在呼喚自己,在喊他救命。
年輕的小和尚夜裏根本不敢再入眠,入睡之後,他仍在做元和師兄出事的第一晚,兩人同屋而眠時的那場惡夢。
夢裏有團陰影在俯視著自己,那團陰影越湊越近,最後化為一雙灰白色的眼睛,鑲嵌在元和師兄那張熟悉的發黑的臉上,湊近他喚了一聲:
“師弟。”
每當這個時候,年輕的小和尚總會從夢魘中猝醒,滿身大汗淋漓。
那雙詭異的灰白眼珠總會烙印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越想越是嚇人,隨即翻身披衣而起。
‘咚咚咚咚咚--’
夜靜三更時分,他耳中好似聽到若隱似無的木魚聲,聽聲音好像是從天道寺的大殿內傳來的。
年輕的小和尚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個靜坐在佛前,潛心禱告的小身影。
“好像是找娘的。”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心中害怕不已。
被驚醒之後,他也不敢再入睡,想起夢中喚他的元和,年輕小和尚也決定臨時抱佛腳,去祈求佛祖的庇佑。
身上的衣服早被冷汗浸濕,牢牢的粘貼在他的身上,令他體溫很低,抖個不停。
他進了大殿,殿內果然隻有一個盤膝而坐的小孩身影。
這小少年是年輕的和尚入寺以來,看到過最虔誠的孩子,每日拜佛求經,祈求上天顯靈。
“嗤。”他冷笑了一聲,眼裏露出惡意:
“夜半三更,你不睡,吵得別人也沒有辦法睡。”
連日以來吃不下睡不香,令他脾氣暴躁無比,總想找個出氣筒,發泄心中的恐懼。
“別敲了!你見不到你娘的。這世道這麼亂,說不定早就死了,沒死下場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少年敲擊木魚的動作一頓,那‘咚咚’的有節奏的聲響戛然而止。
殿內一下安靜了下來,這靜謐令得年輕和尚備感壓抑。
‘呼——’
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道陰風,吹得‘嗚嗚’作響。
佛台之上的祭壇擺的燃著的常年不斷的蠟燭,‘轟’的一下被吹熄。
整個大殿陷入黑暗之中,僅剩巨大的銅爐之內,燃的那三支大香,隨著疾風一閃一閃的。
“師弟……師……師……師弟……”
“師……師弟……”
“師弟……師弟……”
“救命……救我……救救我……”
黑暗之中,那詭異的細碎囈語聲又傳來了,仿佛近在咫尺。
一明一暗的橘紅色火光中,有一雙眼睛在盯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