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十嘻嘻笑道:“我本來就不是人,我的外號叫瘋子,起碼不是正常人。”
牧心看了一眼方敏石,問道:“方先生,你們練口齒不可能就練這個把豬扔死的段子吧?”
方敏石原本心裏鬱結,但聽她這麼一說,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當然不是,練口齒可以練繞口令,也可以練貫口,或者是練快板。你想一想,說話誰不會說呀,憑什麼相聲演員說話就得要您錢?話得說得漂亮,幹淨,有韻味,說起來容易,練起來難。像一些大貫口,不單考的是口齒,也考記憶力,身段,等等。”
牧心依稀聽過“貫口”這兩個字,但是並不是很明白,便問道:“什麼叫做‘貫口’?”
秦在天搶過話頭道:“就是一大段台詞,要連貫的一口氣說出來!”
伍三十道:“對呀,比如說《報菜名》。我請您吃飯——”
秦在天立刻接上話道:“吃什麼?”
伍三十落落大方道:“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件兒、鹵子鵝、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
隻聽他每個字都說得極為清楚,但速度又是極快,像是打機關槍似的,每個字兒都迫不及待的往外蹦。以前牧心隻是在電視上看見過有演員背這段《報菜名》,但是現在現場聽又感到完全不一樣,俗套點說,能讓人聯想到一句詩——大珠小珠落玉盤。
伍三十一口氣兒將《報菜名》背完,見牧心一臉驚訝,得意的說道:“這可是我們的基本功,每個人都會背的。除了《報菜名》,還有《地理圖》、《八扇屏》等等等等的貫口。不過,能背出來是遠遠不夠的,還得背得好聽,背得好看,這個就看各人的修煉了。”
牧心驚歎之餘,心裏也算涼了半截,光是一個“說”就這麼講究,那後麵的“學逗唱”豈不是更難?自己想偷師學藝,這到底有沒有實現的可能?
方敏石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其實基本功這種東西,隻要舍得用功,大部分人都可以學會的。隻是有一種東西很難培養,那就是天生的幽默感。有的人基本功很紮實,段子也背得很熟練,可是說出來就是沒人樂——幽默感就好像是畫龍點睛的那個睛,沒有那一筆,畫得再好,龍也是死的。”
牧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伍三十隻當她是在院子裏悶的時間太長,想找點樂子,便道:“小師娘,若你覺得無聊,我可以來教你,咱們沒事可以在一起說說段子,全當找樂子唄。”
牧心笑道:“好呀,那我現在拜你當師父好不好?”說著,便裝模作樣的要作揖。
伍三十連忙躲到一旁道:“那怎麼可以?我成了我小師娘的師父,這不是太亂了嗎?”
秦在天道:“怕什麼,反正你是個瘋子嘛!”
四人笑做一團,這可算是日常生活中難得一絲輕鬆了。隻是柳方陵立刻從屋裏走出來,大聲斥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師爺爺都已經病成這樣了,你們還樂得跟什麼似的,你們有沒有良心了?”
方敏石連忙收起了笑容,說道:“方陵,你別多心,我們隻是隨便聊天。”
柳方陵揚起眉毛,可並不像平時那麼咄咄逼人,隻是“哼”了一聲便轉身走進了屋子。
伍三十一向看不慣她,小聲道:“真受不了她,人家是美人胚子,她是怨婦胚子。”
秦在天笑道:“你小心讓四師哥聽見,還不打斷你的腿!”
伍三十吐了吐舌頭道:“難不成四師哥又想賠個三百銀元哪?”
他這話剛一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妥,偷眼看了看方敏石和牧心,見他們倆似乎並沒有介意,便又道:“二師哥,你那裏不是有全套的貫口稿子嗎,拿來給小師娘看看吧,讓她解解悶唄。”
方敏石摸不準牧心識不識字,隻是笑著,並沒有搭茬。牧心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顧忌和自己的關係,便道:“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吧。”
方敏石忙道:“不不不,很方便,不過那些稿子都放在峰傑那裏了。改天讓他拿給小師娘吧。”
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方敏石去看伍一品的病情,牧心回廚房去準備午飯,秦在天和伍三十則一道出門去玩兒了。
牧心扭頭看著兩人活蹦亂跳的背影,心裏不禁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