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努嘴道:“都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是公主?你是故意在丟我的醜。”
“告訴你你會怎麼樣?不去和她說話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小七想了想,也是,要是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公主殿下,他怎麼敢去和她說話?飄絮更是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如此小七豈不是要後悔?想罷跳下樹來,接過吳庸手上的飯碗埋頭就吃。吳庸坐在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飄絮公主和其他的公主不大一樣,你何必難過?”
小七塞了滿嘴的米飯,含含糊糊道:“不一樣?怎麼不一樣了?不都是皇帝的女兒麼?”
吳庸看著遠處,從深深淺淺的皺褶裏緩緩歎出來,“飄絮公主和別的皇親貴胄不一樣,是一個會把人當人看的貴族,能服侍飄絮公主是這座宮殿所有仆人的夢想啊。”
小七眨著眼睛,不信道:“說得那麼神,服侍皇帝不是更幸福麼?”
“你才進宮,哪裏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稍有差池就是人頭落地,戰戰兢兢的哪裏是人過的日子。”
小七哦了一聲,難怪那些工匠看起來那麼高興。但是,小七真的是很難想象飄絮在宮人心目中的地位。畢竟他入宮不久,胡亥又特別“關照”過人,隻把他丟在工地便好了,不必管他,小七才沒有受到各種宮闈規矩的束縛。吳庸似有似無地歎了一聲,“皇上認為體恤民情是統治懦弱的表現,扶蘇殿下仁德愛民,被派往西北地和蒙大將軍鎮守西關去了,隻有飄絮公主敢違背聖意,當著皇上的麵寬柔待下,難得的是皇上由著她的性子,甚少怪罪。公主殿下身邊的人過的日子才是人過的日子啊。”兩人說話本來聲音又小,吳庸說這番話的時候又刻意地壓低了語調,若非小七耳聰目明,如此近的距離隻怕都聽不清。
監工來催促工匠幹活去了,吳庸起身離去,小七一直看著他離開,總覺得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怪怪的,似乎不是帶著對自己生活得哀歎,而是帶著惋惜,惋惜什麼呢?回想吳庸那句“飄絮公主和別的皇親貴胄不一樣”的話,小七莫名地感到高興,方才的喪氣一掃而空了。惡狠狠地扒了幾口飯,心中有了一個主意。
昭陽宮是後宮正宮,皇後所住的地方。皇帝自大婚來並未立後,這正宮大院便由第一個入宮的鄭妃居住,兼理後宮,鄭妃早亡,飄絮自小和母親住在昭陽宮內,鄭妃既死,本沒有公主住在正宮的道理。皇帝感念飄絮小小年紀無人照顧,特許她住在昭陽宮,直至今日。飄絮好清靜,昭陽宮內不比尋常宮室鶯歌燕舞的,偶有幾個宮娥路過也是遠離飄絮所住的宮室。皇帝不喜飄絮的過分潔淨,向少來昭陽宮看她。
昭陽宮不愧是正宮,比其他宮室更加富麗堂皇。前庭寬廣,花木扶疏,正是東風起時,芫茗哼著不成調的歌兒拿著一隻大風箏要在庭院裏放。一個年長的嬤嬤忙過來抱著她就走,芫茗驚叫一聲,“巫嬤嬤,做什麼?”
巫嬤嬤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別做聲,小公子來了,快收拾好到門前見禮!”
芫茗臉色一變,還是不快道:“他又來了!每次他來公主都不高興!”巫嬤嬤重敲了她的頭一下,芫茗吃痛,卻連叫痛都不敢,連忙把風箏放好,奔到門首伏地為禮。
等了一會,隻見平地上一襲玄色長袍掠過,芫茗一直覺得那像鬼的影子,總是讓人無端的恐懼。待到胡亥過去,眾宮娥方舒了一口氣。
飄絮在窗前看著天空,天空陰霾,烏雲飛快地飄過,如煙似絲,濃濃的灰色落在飄絮的眸子裏。
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你這樣一直看著天空,脖子不累麼?”
飄絮打了個激靈,臉色竟陡然變得蒼白,道:“不妨,我喜歡看。”
“為什麼喜歡陰天?我從未見你在晴天仰望天色。”
“陰天的天空裏擁有許多的內容,晴天的一望無際,總覺得空乏的很的。”胡亥走上前來,飄絮聽他的腳步慢慢走近,總是沉靜溫柔的臉龐逐漸被冰冷代替。回頭看見胡亥一襲黑衣,手按在劍把之上,目無表情地看著她。飄絮的莫邪便擺在胡亥右邊桌上的劍架上。飄絮看著他,忽然轉目向劍架,身隨眼動,身形一轉已到劍架跟前,玉指就要按到劍柄。寒光侵肌,胡亥的劍尖已電光火石般抵在飄絮的玉指之上,隻要她再向前半寸便三指不保!左手蓄勢待發,早將她全身的要害控製在手。
飄絮的眸子飄過一絲絕望的陰霾,但轉瞬被倔強代替,隻看著她的寶劍不言語。胡亥冷冷的收劍回鞘,後退了一步。飄絮輕闔雙目,似乎在忍受著什麼苦痛,驀地探手抓住劍身,隱隱震音,傳說中的神器伴著久吟不絕的龍吟猝然出世,青光冷冽,在這華貴的宮室幽幽的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