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來時一樣,胡亥走時也是匆匆而過,如同曠野裏一道孤獨狂亂的鬼影,任何光華的背景都無法企及他幾近絕望的孤獨。
送走胡亥,宮娥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芫茗看著宮門跺腳道:“他什麼時候才能不來呢?每次和公主過招不但弄壞了東西,還弄傷公主,我討厭他!”
巫嬤嬤擰著她的耳朵,壓低聲音喝道:“公主真是把你寵壞了,什麼都敢說,小心小公子把你舌頭割下來!”
芫茗掙開了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氣呼呼道:“你們這些木頭人,就會怕他!公主現在不知道傷成了什麼模樣,為什麼每次都不準我們立刻進去給她包紮呢?”
好不容易逮到巡邏守衛的空檔,附近恰好沒有什麼宮女內侍,小七管不了許多了,縱身一躍攀住了高牆,圍牆高且滑,本無可攀附,但難不倒小七,雙手如鉤,壁虎一樣攀住。小七在牆上停了一次,便借力攀上了牆頭。如他打聽到的消息,昭陽宮內安靜的很,大白天的順利潛入!昭陽宮雖大,但宮室的布局大抵相似,小七很輕易地找到飄絮的房間,趴在牆上看見飄絮立在窗前,呆看著手中平臥的一把寶劍。屋內狼藉一片,似乎剛剛打鬥過。小七大喜,正要出言呼喚,隻顧著看飄絮,不防飄絮身後走來一個小宮娥,小鬼眼尖,一眼便看到窗外內牆上古怪的人影,沒命地大喊:“刺客,有刺客!”
飄絮一驚,抬首正與小七的目光相對。小七忙隱身在牆邊的樹蔭裏。一陣金戈聲動,幾個侍衛應聲趕來,道:“刺客在哪裏?”
芫茗正要說話,飄絮喝道:“站住!誰讓你們進來?”
那幾個侍衛忙站住,行禮道:“卑職隻是擔心公主的安全。”
“芫茗大呼小叫,好不曉事!”
芫茗委屈,“芫茗真的看見……”
“退下!”
那些侍衛連忙退了下去,芫茗還要強辯,“公主,我明明看見的!”
“我沒有叫你們進來,為什麼來打擾我?”
“芫茗擔心公主的傷,給公主帶藥和幹淨的繃帶來了。”
飄絮輕歎一聲,“放下吧。”芫茗大喜,放下托盤就要為飄絮包紮傷口,飄絮自顧看著牆外的樹蔭,笑道:“下來吧,安全了。”
小七搔搔頭,從牆上躍下。芫茗指著他,瞪大眼睛,“你就是工場裏的髒武士,竟然跑到昭陽宮來!”
小七麵紅耳赤,正要說什麼,忽然看見飄絮右袖被鮮血染紅了大片,關切道:“公主殿下,你怎麼受傷了?”
飄絮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意,“一點小傷,不礙事。”小七正要說半邊衣袖都染紅了,怎麼會沒有事?看她神色疲憊,似乎不願多說,便不再問。
飄絮要芫茗出去,芫茗急道:“還未給公主包紮傷口呢!”
“小七會給我包紮的,你下去吧。”
芫茗從來沒有看見過飄絮如此疲憊的樣子,不敢多說什麼。小七想不到飄絮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跪在飄絮麵前一手托著那柔若無骨的小手,細細地為她擦拭血汙,那是一道兩寸長的深深傷口,斜橫在雪白的下臂上,鮮血從如雪的肌膚下湧出來,小七看多了傷病,自以為已看得尋常了,麵對這條傷口卻還覺觸目驚心,心疼得厲害。
包紮好了,飄絮思緒飄渺,還未回過神來,小七道:“是誰傷了殿下?”
飄絮收起心神,看他擔憂的神情,笑道:“你怕是刺客麼?”
小七這個“刺客”不好意思地笑了,飄絮道:“小七刺客,你大白天的來這裏做什麼?也不怕宮衛把你抓住。”
“這個……幾日前公主答應小七可以來尋公主的。”
“本宮可不記得有答應過。”
小七耍賴道:“公主明明聽見,卻沒有斥責小七的無禮,那就是默許了!”
飄絮略顯蒼白的唇綻出一個梅花般的微笑,忽然伸手撫了一下小七的臉頰,小七頓覺半邊臉燒得厲害。
“小七是有大誌的人,小弟作踐人才,要是大哥遇見你那該多好。”
小七心知她指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長,扶蘇殿下。人都說公子扶蘇慈悲心腸,體恤民情,時常勸誡帝王,深得人心。話雖是對著小七說,但小七總覺得主要是在說公子扶蘇,公主想兄長了麼?飄絮的眼睛裏有著小七看不透的氤氳霧氣,仿如幽深的古潭,雖然沒有內容,卻無端地讓人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