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小七在胡亥劍下本無活理,芫茗的尖叫聲中,小七還未明白過來,天生的對危險的警醒便為他做了決定:撒手撤劍,人即矮身翻滾而出。
長劍帶風,刮得小七的後腰隱隱生疼。方才若他慢了半步,現下他已從肩至腰分成兩截了!但水寒劍落,他遲早也是命喪劍底!
小七眼中凶光畢現,不退反進,胡亥也正乘勝追擊。劍身入體的時候小七沒有感覺到痛,因為胡亥太快,自己也太快。小七知道,去搶水寒是沒有意義的,隻怕他的手還沒碰到劍身,他自己就成兩半了。
鮮血慢慢的,順著清亮的劍尖流了下來,劍身亮的可怕,澄澈得幾近於殘酷。
瑤琴撲倒,極不雅觀地摔撲階下。飄絮愣愣地看著小七右肋中透出的的劍身。胡亥忽然搖搖晃晃的後退幾步,小七的身子晃了晃,委身跪倒。飄絮這才看清了胡亥左胸中已沒入柄的短劍。
小七想大笑幾聲,卻隻有咧開嘴的氣力,小七想諷刺,說出的話卻那麼的悲傷,他說:“你母親,原諒你了……”
刺在胡亥胸口的那把短劍出自柯函之手。回到了南墨,柯函的恍惚和混亂在子行的疏導下慢慢的消失,她的身體裏流的畢竟是墨家的血!這片大地正在受荼毒,正在被毀壞,她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力去兒女情長,去自毀自傷。這把短劍,是她流著淚,流著血,用左手,用天外石冶煉開來的。從前她鑄的是殺人的劍,就算以愛情的名義也不能改變它們嗜血的本質。
而今,她鑄的這把劍,叫“原宥”。
再大的錯,在這把劍下,母親原諒你了。
能原諒的,不能原諒的,都原諒了,你依然是母親的好寶寶。
你不能原諒的,就記在心裏吧,下一世,母親好好還你。
胡亥搖搖晃晃地走過小七的身邊,透骨的疼痛讓他舉步維艱。小七的話恍若輕風,他聽到了,卻似沒有聽到。那些,無所謂了。他的眼睛隻望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卻看著地上的小七,她的擔憂,她的眼淚,隻為那個人而流。
感受到危險,芫茗擋在飄絮身前,驚恐地看他步步走近。
“你,你幹什麼!”
胡亥隻看著那雪白的身影,他的話說的極其費力,卻依然讓人深入骨髓的冷。
“我說過,就算下地獄……也要拉著你……”
“不,不,你不能,公主你快逃,我會擋住他!”
小七掙紮著要站起,不能功虧一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那個女人得到自由!不能讓他得逞!胡亥走得很慢,但畢竟在走著。小七奮力一掙,劇痛深入四肢百骸,侵吞了他所有的氣力,小七側身倒在了地上,虛空抓著的手,抓不住那道黑色的身影。
芫茗拔出頭上的金釵,向他撲了過來,不知怎的便被摔到一旁。胡亥已站到飄絮身邊,不,小七在心中拚命呐喊,隻是沒人聽的到。飄絮沒有逃,也沒有看他一眼,胡亥拔出了胸口的短劍,鮮血激射而出,一些落在飄絮的肩頭,如同豔麗的桃花。
胡亥手中的短劍跌落,小七聽到他從所未有的悲慘語調。
“我……我怎舍得殺你?”
氣力耗盡,胡亥跪跌在飄絮麵前,癡癡地看著她的臉。他的手伸出來,就要碰到那雪白的麵頰,卻停在那裏,顫抖著,如同麵對世上最珍貴的珍寶。
“我要去了……再也不見你了……你為何從來,從來都不屬於我?”這個天下是我的,可我什麼都不要,隻想要你。當上了皇帝,我就再也沒有侵犯過你,我以為我可以擁有你了,可是你在哪裏?為什麼隻留下一副軀殼給我?
從前你對我好,世上隻有我們兩個,為什麼會多了那麼多人?這些話胡亥說不出,鮮血不斷地從他嘴裏咳出來,他不敢眨眼睛,眨一下便少看了她一眼。
飄絮的目光終於落到了他臉上,未語便淚如雨下,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冷漠和仇恨,依稀是兒時的溫柔。
“小弟……”
一口鬱氣從胸臆歎出,胡亥終於倒在她的懷裏。
流域吸一口氣,額角冷汗微微。尚自驚悸道:“後來呢?”
小七神色黯淡,搖了搖頭,眼瞧著注滿酒水的粗陶碗,悔恨深深的藏在眼裏。
“倘若當時我再清醒一會,飄絮……飄絮……”
小七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鹹陽之外了。芫茗在身側照料。問起她來,她天真的說,是公主讓她先帶他從密道走的,公主處理完一些事情隨後就到了。小七掙紮著要起床,誰知連坐起的氣力都沒有了。等到他能行動,再從密道回宮的時候,已經找不到飄絮了。
昭陽宮在此大變故後進行了一場清肅,昭陽宮流血成河,但沒有聽到飄絮被趙高殺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