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1991年2月13日,農曆臘月二十九。

正午時分,總算等到熱水的楊燕細長的手臂下各拎著兩個大水壺,紅色塑料皮的大水壺是楊勇回來後陸陸續續買來的,就是為了準備熱水給楊勇擦拭身體。

不知不覺中,找到楊勇快半年了,從最初的欣喜到如今的平靜,無論是楊燕還是高威等人經曆了一個短暫的適應期。

在這個偏遠的西南邊陲小鎮上,別說高威等人就專科出身的喬立國都沒有護理植物人的經驗,一切的摸索前行其中的滋味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清楚。

親力親為的楊燕從楊勇回到醫院的那天開始,沒有離開一步,守著護著的楊燕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從夏末到初冬,從初冬到初春。

六個月的時間裏,別的不敢說,單憑護理這快,楊燕就敢拍著胸口說自己是個成手,瘦弱的手臂變的結實了,臉上的黝黑也變的白皙了,洗洗涮涮,半年裏,楊勇身上沒有一絲異味,單憑這點,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楊燕對楊勇的那份心。

頂著飄落的雨絲,提著兩個大水壺的楊燕繞過房頭,回到醫護隊的住院部,邊防十五團的醫護隊,很小,因為小也因為全縣所致,隻是針對邊防內部。

不大的小樓是門診,一個小小的操場對麵一溜平房,那是醫護隊的住院部,算上特意收拾出來的特護病房,也僅有二十一張床。

在這裏,楊勇是唯一的重病號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軍銜卻受到各方領導探視的病人,誰來誰走,那些對楊燕不重要,全身心投入到楊勇身上的楊燕心底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楊勇會醒。一定會。

回到病房,放下手中的大水壺,搓了搓手,脫下外衣的楊燕把手放在爐子上麵烤了烤,西南邊陲的冬天,潮濕而陰冷,沒有東北的大火坑也沒有東北的水爐子。

僅有一個小爐子還是後安裝的,為了就是讓室內保持一個相對平穩的溫度,這讓適應了北方天氣的楊燕有很大的不適。

“燕兒,你趕緊去食堂吃口飯,老喬中午給熬的骨頭湯,你吃一口,我給二勇洗洗澡。”

從床邊起身的高威邊說邊從床下拽出一個大盆,用力搓搓手的楊燕搖搖頭,“高叔,等會吧,先給我爹洗完頭,洗完頭我去。”

兌水的動作頓了一下,高威無奈的點點頭,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高威、王明、閔海洋三人是不同意楊燕給楊勇擦澡,楊燕再小也是女孩子。

可麵對三人激烈的反對,楊燕卻笑了,那種帶著深深眷戀的笑意,高威至始至終都無法忘記,“高叔,那是我爹,是我楊燕這輩子唯一的血脈親人。男孩子女孩子不重要,我隻是知道,我不能把我爹交給別人,誰都不行。”

看著瘦小的楊燕解開楊勇身上的外衣,看著楊燕並不白皙的手指落在楊勇骨瘦嶙峋的身體上,那一刻,高威、王明、閔海洋紅了眼眶。

仔仔細細,帶著珍惜,楊燕清洗幹淨楊勇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僅有一次,所有人都明白了,在楊燕眼中,楊勇隻是她的父親,隻是她的血脈親人。

淡淡的羞愧在心頭縈繞,緊閉雙唇擋住那一絲想要衝口而出的歉和愧,好在因為年紀的限製,楊燕的力氣畢竟不夠,許多時候還是需要高威等人的幫助,這點讓高威等人心中好受了許多。

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抱起楊勇的上半身,把楊勇往床邊挪動了一下,拖住後頸,床邊的凳子上放置的大盆裏裝滿了特意兌好的熱水。

拿起水杯,一隻手護住額頭,防止水花濺到臉上,微微有些刺激頭皮的熱水從上而下澆下,等到頭皮全部濕透後,拿起洗發水,擠出一點,揉出泡沫,彎曲手指的楊燕輕輕撓著楊勇的頭皮,“爹,舒服不?洗完頭腦子也清亮,今個是高叔幫我給你洗頭,爹,明個就過年了,咱爺倆第一個年....。”

習慣的呢喃輕輕吐出,臉上帶著笑,輕聲細語的話語中,沉默的高威感受著手臂中,楊勇的靜默,低垂眼簾看向始終掛著微笑的楊燕,哪怕已經看了無數次,高威心底還是一酸。

按摩頭皮上的幾大穴位,清晰幹淨皮囊中的汙垢,清洗幹淨的楊燕擦幹楊勇略微有些長的發絲,當看到楊勇鬢角的斑白時,楊燕皺了下眉頭。

“高叔,先給我爹剪剪頭發吧,頭發長了,躺著也不舒服。”

明知道楊燕是因為看到楊勇鬢角斑白而有些不舒服的高威笑著點點頭,“成啊,正好明個過年,好日子先從頭開始,咱剪剪。”

哎了一聲,找出推子、油布、幹毛巾給楊勇係好,楊燕坐在了楊勇身後,拖住了楊勇的身體。

拿著推子,從頭皮刷刷開始推的高威手腳極其麻利,短短幾分鍾,楊勇頭頂略長的發絲就掉落在地上,伸出手,碰了下楊勇短短的發絲,毛刺刺的觸感讓楊燕嗬嗬的笑了。

重新給楊勇清洗一下的楊燕甚至還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直到高威再次催促,楊燕才匆匆離開病房趕去食堂。

而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在食堂老班長的不讚同下,笑了一下的楊燕接過一直溫在大鍋裏的骨頭湯,熱乎乎的骨頭湯驅散了陰冷天氣帶來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