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一點點地把步子往前挪,每走一步,他的臉色就白上幾分,眼底的恐懼和沉痛就加深幾層。好不容易走到近前,他顫抖著手拿起其中一支針管,定定地看著管裏殘留的痕跡,然後,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全身被那層恐怖包圍住了。
青青站在他的身後,怔怔地看著他手裏的針管。“這是什麼?”她困惑地問。身後,大頭和小楊的表情也僵硬了。然後,似乎突然悟到了什麼,青青的臉色也白了。所有的記憶和常識在瞬間靠到了一起,她眼珠子瞪圓了,忍不住脫口而出:“怪不得婉婷看起來那麼奇怪,那麼不對。”她的話沒說完,小楊及時給她遞了一個眼色,阻止了她下麵的話。
嶼槐麵如死灰,許多天裏擔心的事情終於擺在眼前了。驚愕,痛楚,悔恨,懊惱,層層疊疊地湧過來,他白著臉搖搖晃晃地幾乎是跌坐在床上。有好久,他的思緒是空白的,驚悚的,沉痛的。他的眉頭緊攥在了一起,他的眼神呆滯地大睜著,腦子裏仿佛有一輛火車來回地馳騁著,這麼多天裏,他的婉婷究竟在過著怎樣非人的生活?究竟在承受著什麼樣的災難?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生存環境?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那被褥的黴味仍然往鼻子裏狂鑽。他咬緊牙關,試圖起身,卻不知怎麼,靠著床頭的地方,那個發黃汙濁的枕頭邊上,有兩個小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兩塊小玻璃球大小的石子正並排靠在一起。他本能地伸出手,把那兩個石子抓在了手裏。那石子的表麵光滑極了,他愣了一下,神情迷惘催眠般地看著它們。
然後,驀然,他腦袋裏有個炸彈轟然炸開,將他所有的思想都撕成了碎片。那兩塊石子竟然每一塊都被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嘴巴。他有根神經醒覺了。“它們彼此相愛,可是他們卻突然多了一個煩惱,知道他們為什麼煩惱麼?因為他們不知道怎麼去接吻。”婉婷的聲音重重地敲在了他的耳邊。“如果他們能有嘴巴就好了。”
血液在頭頂衝破了血管,在他腦袋裏凝結了。他突然崩潰了,許久以來那份壓抑的焦慮,那份無法解的痛楚,那份侵入骨髓的思念,擊潰了他所有的意誌。
他心神俱裂地握著那兩塊石頭,握得那麼緊,生怕一不小心,它們就從手心裏飛走了。然後,他旋風般地衝出房間,衝下樓梯,衝到外麵那層疊的山巒。衝著那茫茫的蒼穹,他撕心裂肺,痛心疾首地狂喊出了一直以來重重壓在他心口的名字:“婉婷。”
陽光順著窗口照進來,帶著幾分目眩和混沌,婉婷懶洋洋地睜開雙眼,眼皮似乎帶著千斤的重力壓著她。她皺緊眉頭,思緒有點遲鈍有點木訥。環視四壁,房間裏整齊的擺設,家具幾乎是一應俱全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恍恍惚惚地記得,從山穀裏出來,他們走了很遠的路,好不容易上了一輛出租車,中途似乎又換了幾輛車,最後,車子的顛簸似乎抽去了她全身的骨頭和支撐,然後,那種鑽心的刺痛又來了。
她氣喘著,精疲力竭,整個人都像掉進了冰火兩重天的世界,忽冷忽熱,那份無法言狀的痛楚混淆了她所有的思維和意誌。然後,不知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劉鴻飛似乎又給她打了一針,然後,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似乎走了很遠的路,換了好幾輛車,然後,下了車,上了樓,一個溫暖的被褥迅速包圍了她。她在極度慵懶中徹底睡了過去,醒來,就是一眼的陽光了。
一隻大手伸過來掠過她的肩頭在她的胸口撫摸,揉捏著,她一個機靈,徹底醒過來了。隨即,一陣反胃,全身的雞皮疙瘩也起了一層。轉過頭,她瞪著劉鴻飛,隱忍厭惡地問:“你要幹什麼?”劉鴻飛欠起身,看著她,他的眼神清醒白醒,使她懷疑他是不是一直沒有睡?有抹得意的笑容在他眼底起伏。“你說我要幹什麼?”他索性得寸進尺地翻身壓到了她的身上,肆無忌憚地用舌頭去舔她的脖頸。
她反感地一扭頭,無法掩飾她語氣中的那層惱怒。“現在,是早上,我還要起床呢!”劉鴻飛盯著她,從胸腔裏空空洞洞的漾出幾句話。“現在有精神了?知道拒絕我了?你知不知道你需要我時候的那個鬼樣子?還裝什麼聖女呢!”她冷冷地瞪著他,毫不掩飾她心裏對他的恨意,仇恨的火苗在她眼底跳躍,她咬緊牙,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劉鴻飛,你就是一個魔鬼,我真恨不能吞了你。”
劉鴻飛看著她,“很好,你越恨我,我就越開心。”他慢慢把頭甩向窗口,看了窗口一會兒,幽幽暗暗地說了一句:“你看看,那邊是什麼?”婉婷憤憤然轉過頭,不由自主地順著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登時,她怔了一下,眼睛的光線聚焦了,好熟悉的地方。街道,樹木,樓宇,還有那扇熟悉的大門,熟悉的深藍色,還有熟悉的那幾輛警車。她突然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掙紮著用力推開他,她連滾帶爬地撲到窗口,瞪圓了眼睛向那邊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