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們最仇恨的是可惡的私有製與買東西還得掏錢等舊規則,所以太平天國在城市管理方麵很有超前意識。第一,完全廢除私有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居民一切財物皆收歸聖庫。夫妻都得變成公有製,分編入男館女館分居。第二,廢除一切商業。由此看來,中國農民,人人都是莫爾,人人都是康帕內拉。人人心中有《烏托邦》,人人心裏有《太陽城》。眾所周知,莫爾與康帕內拉是歐洲最早的空想家,烏托邦島及太陽城是他們兩人各自設計的沒有商業沒有貨幣、一塊勞動一塊吃飯的理想社會。其實他們不知道,中國農民兩千年前就想到這一層了,而且越想越妙。當然,也有比不上西方之處。比如康帕內拉在17世紀就想到公妻製了,而秀全19世紀才想到一個兩口子分宿製。秀全的這個政策如能實行下來,中國現代肯定沒有這麼大的人口壓力。可惜,1855年,秀全就讓兩口子們各回各家了。至於商業,官營也都改作私營了。
秀全也是農民,封建社會的腐朽思想逐漸腐蝕了他,使得他走向貪汙腐敗的深淵,戰士們在前線越打越激烈的當口,他在南京的日子卻越過越滋潤,光轎夫就有64人。後宮女人本已不少了,可是他意猶未盡,不斷地選民間秀女以充實自己的娘子軍。楊秀清一看秀全就愛這一口,就希望兩個人搞一下專業分工,秀全獨居深宮,外事有秀清處置,結果,兩人鬧崩了。天京事變發生,自相殘殺,血流成河,士兵們也不信拜上帝教了,說“天父殺天兄,總歸一場空,打打包裹回家轉,還是做長工”。
事變之後,秀全瞧著誰都像野心家,結果達開賭氣出走,當時的永安五王,最後隻剩下秀全孤王一個了。無奈,秀全開始提拔年輕人,陳玉成與李秀成遂成為太平天國後期兩員虎將。稍後,族弟洪仁玕來了,提出一個嶄新的建國方案《資政新編》。奈何上帝沒了耐心,已經不打算給他們實施的時間與機會了。而且,即使上帝有這份好意,我不知這些農民與燒炭工人組成的太平天國政府能把它實施到一個什麼水準。
據《李秀成自述》載,後來的天王經常說“天話”了,所謂的天話大約總是些“朕之天兵多過於水”的昏話。後來,士兵們都餓得開始吃老鼠了,秀全卻因泡女人而身體大虧,當然,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天王也吃不飽肚子了。1864年6月3日,天王撒手上西天,算是最後投入天父天媽之懷抱了。太平天國運動就這麼運動完了。
史書上經常可惜這場運動,說,如果楊秀清不是臥在秀全身邊的野心家,如果石達開不是那麼小肚雞腸賭氣出走搞分裂,那麼,太平天國就不可能失敗。我聽了不知應該說什麼,因為我不知道,秀全成功後會是個什麼樣子。你說,秀全成功後會變成朱元璋呢?還是會變成道光?或者其他什麼?我說不準,所以就不說了。
【三】最後的道德評價
法國學者Raymond.Around在《知識分子的鴉片》一書中說:我並不否認一場會議裏的桌子兩邊的人有其一定程度的對立,我隻是認為,你不可以因為他們有某些觀念和見解,就把他們一分為二,說一個陣營是善的化身,屬於未來,代表理性;一個陣營是惡的化身,屬於過去,代表迷信。這裏引用老外的話,似乎不太恰當,但我想借此說明我的觀點,很痛苦很矛盾的一個觀點:
理論上我認為,農民與地主,農民革命者與封建統治者,農民領袖與地主領袖,隻是階級對立的雙方。前者不是善良的化身,同理,後者也不是惡的代表。
但是感情上,我卻始終站在農民一邊。我是一個農家女,還是一位高校教師,出身及職業,都會加重我的這種感情傾向。現代人基於理性及人道的常識,大都反對以暴易暴的農民運動,但是對於長期有冤無處伸的農民,對於一個長期受迫害受壓榨的群體,他們除了在被逼無奈時個人鋌而走險、群體結夥造反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呢?沒有別的選擇!可是這種選擇的結果呢?幾千萬的生靈慘遭塗炭!曆史重新開始,悲劇繼續輪回。薄薄的曆史書裏,你是否能聽到千萬個孩子哭喊著找媽媽的聲音?是否能體會到千萬個母親呼喊兒女的撕心裂肺之痛?是否能想象出白發老人倚著村邊老樹等待兒子回歸的情形?更關鍵的是,這些哭喊和揪心之痛像連續劇一樣,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為什麼,生命的尊嚴與價值,生活的幸福與安全,離中國農民那麼遙遠?作為學者,反思這一切,既是我們的義務,更是我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