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 夢日入懷武帝臨世(3 / 3)

苑內樓台觀闕簷開高啄,勾心鬥角,聳立在奇花異草珍果佳樹之中。其間有複道相連,達三十餘裏。苑中各處點綴著諸多勝景:落援岩叢石磷峋,險峻神奇;棲龍岫層煙疊翠,舒緩有致;雁池、鶴洲、鳧島,碧波微泛漣滿。山影雲影,日光水光,映成一片,更添幾分清幽,幾分靜謐。

突然,千乘萬騎自天際湧來,刀槍映日,旌旗蔽空,馬嘶犬吠,弓響連聲。其勢若暴風驟雨、山崩海嘯,驚得鶴唳長空、魚翔潛底、蛇蠍避跡,原來,梁王的又一次馳獵開始了。

梁王每次出獵、出巡,都擺出天子才有權力使用的法駕,打著天子賜予的旌旗,千乘萬騎,浩浩蕩蕩。又廣泛招攬天下豪傑和巧舌如簧之士、智能傑出之才,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之屬盡入睢陽投奔梁王。

其中尤以公孫詭奇邪計謀最多,人如其名。初見梁王,即得賜千金,官至中尉,被稱為公孫將軍。梁王府庫金錢多至百巨萬,珠玉寶器雜陳於宮殿苑囿,比長安城裏的皇宮還要多上幾分。野心勃勃的梁王製造了許多兵器,弩弓矛刀達數十萬件,隱隱與長安相對。

聰明伶俐的梁王很會討母親的歡心,每當聽說太後欠安,便無心茶飯,夜不能寐,五內如焚。他常想留居長安,侍奉太後。一方麵,可以將此看做是急欲親近慈顏的表示,另一方麵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企圖謀奪儲君之位。

劉徹三歲的時候(前154),梁王入朝覲見天子,是時景帝尚未立嗣。骨肉至親舉行家宴,不拘君臣之禮,隻講長幼之序,其樂也陶陶。杯觥交錯、酒酣耳熱之際,景帝對梁正說:“千秋萬歲後,我將帝位傳與梁王。”梁王趕緊辭謝,雖然明白景帝此言口不應心,然而內心卻欣喜若狂,竇太後亦大喜過望。

中國古代,自禹將酋長職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啟,初步奠定了世襲王權和世襲貴族的基礎。但是,作為一種強製性的製度,卻遠未臻完善。夏朝王權繼承可能基本上以傳子為主,傳弟為輔。商代在盤庚遷殷以前實行兄終弟及的王位繼承製度。

但是即位之弟往往不願意將王位再傳於兄之子,而是要傳給自己的兒子,所以十分容易造成政治上的動亂,直到商代後期庚丁在位時,才確立了傳子製度。

由於以血緣親疏區別大宗、小宗和嫡庶的宗法製度在殷商後期已經初步形成,得以使西周統治階級在此基礎上最終確立了以“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為核心內容的預立太子的王位世襲製度。

梁王劉武渴盼在竇太後的支持下,憑借古老的兄終弟及的傳統爭奪儲君之位;不過,時過境遷,一切以時間、地點和條件為轉移,傳統雖對現實還有些影響,但已經很微弱了,特別是它同漢朝的傳子製度相衝突。

當時筵間有一個秩二千石的詹事,是竇太後堂兄之子竇嬰。竇嬰喜好儒術,關於名分等級之類的說教懂得不少,而皇後、太子家事正在其職掌範圍之內,所以當即站起來反駁景帝說:“天下者,高祖皇帝之天下。帝位父子相傳乃漢家製度,皇上怎麼可以將帝位擅自傳給梁王?”本來正在興頭上的竇太後仿佛一下子跌入冰窖,內心恨透了這個多嘴多舌的侄子;竇嬰也未將詹事之職放在眼裏,不久就告病辭職。忿忿不已的竇太後幹脆除掉了他的門籍,禁止他前來朝覲,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第二年,漢景帝立寵姬栗姬的長子劉榮為太子,國本已定,絕了梁王的龍飛九五之念。事態的發展常常出人意料,栗太子劉榮被廢,儲位虛懸,梁王又有了成為儲君的機會,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對於梁王來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必須牢牢抓住,否則稍縱即逝,造成終生遺憾。梁王的確具備一些有利的條件,最主要的莫過於竇太後的支持,其次是他與景帝兄弟而君臣的關係也比較融洽。

栗太子被廢前兩月,梁王入朝,景帝特派使節乘輿駟馬,迎接梁王入關進宮。此後,梁王出則與景帝同車遊獵,入則侍景帝同輦回宮,威寵無比,得意非凡。

梁王帶來的侍中、郎、謁者們拿著籍引隨意出入天子的殿門,與宮中宦官一樣自由往來。可見,漢景帝是十分看重梁王的,何況他還說過“千秋萬歲後傳梁王”的話。

廢掉粟太子後,愛子心切的竇太後迫不及待地向景帝提出立梁王為儲君。王夫人的美夢距離徹底破滅也隻有一步之遙了。

漢景帝召集大臣商議。曾做過楚相的老臣愛盎本以病免,賦閑家居,得知梁王求為儲君之事,便以者邁之身慌慌張張地進宮,向景帝陳述其中利害,反對兄終弟及之議,要求法周道立太子。

其他大臣也支持他的意見。景帝遂打消了傳位梁王的念頭,梁王以及竇太後的籌劃全部成為泡影。後來,惱羞成怒的梁王惡向膽邊生,在羊勝、公孫詭的策劃下,派人暗殺了愛盎。

景帝派人到梁國搜捕二人,梁王隻得迫令二人自殺。景帝由此怨恨梁王,直到梁王到闕下親伏斧質謝罪,景帝才原諒了他。然而,往昔那種同車、共輿、親密無間的兄弟情誼卻再也見不到了,骨肉至親的聯係恰恰被至親的骨肉所斬斷。

中國封建社會是以封建宗法製為統治基礎的社會。在家庭這個社會基本生產單位和生活共同體中,家長握有極大的權力,他支配著家庭的其他成員,造成了後者對前者強烈的人身依附關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上之濱,莫非王臣。君主就是整個社會這個大家庭的家族長。因此,視天下為私產的爭奪皇權的鬥爭,從其本質上說,正是宗法家長製支配與反支配、統治與反統治之固有矛盾在封建政治上的反映。

千百年來,在高高厚厚的宮牆內外,不知發生過多少次皇帝父子之間、皇子兄弟之間、皇帝皇後之間、母後兒帝之間的爭奪國柄的鬧劇,完全撕破了父慈子孝、妻順媳賢、君聖臣忠的偽善麵紗;不知有多少天潢貴胄為了實現自己的迷夢,掀起了一陣陣血雨腥風。

一個強勁的對手最終塌了台,現在沒有什麼力量能夠中斷夢境向現實的轉化過程了。栗太子被廢後,王夫人被天子立為皇後。十二天後,年方七歲的劉徹也被立為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