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於巴顏圖爾古山麓的灤河,像一道閃電出壩上丘陵,入內蒙古草原。在彙集了燕山、七老圖山等山脈和多條河流的水流後,經過八百多公裏的蜿蜒曲折,最後注入渤海灣。這條在《水經注》裏被稱為“濡水”的古老河流,在燕山山脈的崇山峻嶺間,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左突右闖,奔騰咆哮,拍岸裂空。而在掙脫了大山的羈絆,進入屬於冀東平原的樂水縣後,卻一改魯莽暴躁的脾氣,變得溫順乖巧起來。
在這片黑土地上,它舒舒緩緩,波瀾不驚。一路繞村轉灘,唱著自己的歌謠向南流去。從空中看去,如嫦娥撒下的白色裙袂,飄逸妙曼;如熟睡少女舒展的腰肢,婀娜多姿。灤河是一條多情的河流,也是一條文化的河流。它流動的河水是如歌的行板,躍動的浪花充滿韻律。生活在灤河右岸的莊稼人,便和著這行板,哼著這韻律,吟詠出了老呔影和樂亭大鼓兩個鄉土氣息濃鬱的地方戲曲劇種。
在樂水縣,唱樂亭大鼓的有兩種人。一種是真正拜師學徒,按月、玉、和、德、學……十代宗譜排“清音弟子”的職業藝人。他們鼓板齊全,有專門伴奏的三弦琴師。張嘴能唱“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哼哼”,肚子裏則裝著《七俠五義》《包公案》《烈火金剛》《新兒女英雄傳》等十幾部新老長書。打開場子,說上三五個月不重樣兒。另一種是自娛自樂的莊稼人,他們沒有鼓板,更不用說三弦伴奏了,唱詞也大多是吃柳條子拉笊籬——現編的。往往是喜怒哀樂之中,觸景生情之後,或為宣泄心中不平,或為逗趣找樂兒;卻常常道出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唱出一番深刻道理。能這樣唱樂亭大鼓的人,大都聰明機智,頭腦反應快,又幽默詼諧,是一個讓人又氣又愛的角色。
樂水縣胡林河鄉東鳳坨村光棍三和尚田自高,就是這樣一個人物。立夏過後,田自高嫌屋裏悶得慌,拎塊破席片爬到屋頂去睡覺。他望著滿天星星,想著自己的心事,悶幾天編出幾句鼓詞。在一天晚上,用手拍著光葫蘆腦袋唱起來:
灶不添柴火不旺,屋不點燈黑咕隆咚。河裏蛤蟆成雙對,岸上螞蚱母找公。哪家煙筒不冒煙,炕上沒個娘們兒屋裏空。
煙袋嘴兒是玉,煙袋鍋是銅,水扁擔兩頭挑水桶。黑介總要出星星,月亮沒有日頭紅。老牛可以不拉犁,土地到啥時候都得下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