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水人樂亭大鼓唱得好,說話也幽默風趣,頗有語言天賦。特別是莊稼院裏,在形容什麼人和事時,有著豐富的想象力。用的雖然是俗語粗話,仔細品味卻生動形象,既令人忍俊不禁,又讓人拍案叫絕。比如說誰年紀小,在爭論什麼事時沒有資格。一些地方常說,“我幹這事時,你還穿開襠褲呢!”或者“剛學會撒尿和泥、放屁崩坑。”最損的也不過是“還貓在娘肚子裏做胎夢呢!”而樂水人的一句卻是:“不知道你在哪個和尚的腳丫子裏轉筋呢。”比如說這個人懶,懶得“屁股眼兒裏挑蛆。”摳,摳得“用手指頭擦完屁股,還要嗍上三口。”誰家兒子不孝,“養活這麼個玩意兒,不如當初甩在牆上喂蠅子!”
再比如,誰家女人手腳懶,隨手亂倒刷鍋水、洗碗水,“院子裏膿泥巴腳——像王八漿。”人們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熱鬧得——“像蛤蟆坑。”
眼下,東鳳坨村“青年之家”的學習活動就熱鬧得像蛤蟆坑。“青年之家”是團縣委在包田到戶後,為發揮農村團員青年作用,建立的一個活動組織。好多村子在掛牌之後就偃旗息鼓了,根本沒有開展啥活動,東鳳坨村卻一直堅持著。過來的活動都是由團支部書記田春林組織和主持,半個月前他去參加市裏的培訓班,把每周組織一次活動的任務,交給了宣傳委員喬小珍。
喬小珍把這事看得很重,她特意把活動地點選在田凱果園,時間定在後晌三點。田凱的果園裏有兩間小屋,小屋前樹影婆娑,陽光明媚,天上白雲悠悠,地上和風習習,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這個時間,再貪睡的人,也睡足了晌火覺,沒理由再張哇流淚,找借口說犯困。果然年輕人坐下後,個個精神抖擻,說這個地方選得好,不像坐在屋裏有種壓抑感。但喬小珍讓豌豆讀給大家聽的一篇文章沒念幾句,人們就吵吵嚷嚷爭論起來。爭論的焦點竟是——這樣的活動有啥意義,“青年之家”還有沒有必要辦下去。
帶頭搗亂的是大鬧,他瞟幾眼豌豆鼓鼓的胸脯說,豌豆大聲點兒念,咋聽著老和尚念經似的,還沒有樹上老哇哇叫喚的調門高。
豌豆抬頭看喬小珍,想要她製止這搗亂行為。見喬小珍沒有反應,翻了大鬧一眼說,老哇哇調門高,你去聽老哇哇叫喚,我還不願意為你費唾沫呢!
嘎子田凱說,大鬧說的是這文章調門高,聽著跟過來的“兩報一刊”社論似的。這都啥時代了,咋老是這一套學習辦法?聽說廟裏的和尚念經都變調了,咱這學習辦法是不是也得改革一下。立秋是個磕巴,外號科長,結結巴巴地說,我也覺得咱“青年之家”的活動,虛頭巴腦,沒啥實東西!這麼幹坐著念念報紙,還真不如老百姓說的,找個大針去騸螞別蚨,那樣還能練點技術。
大鬧見有支持者,越發興奮,說,要我看“青年之家”說法都老掉牙了,咱這活動也玄玄乎乎,純粹是走形式、湊熱鬧!
豌豆放下手中的雜誌,也加入議論:“青年之家”這名字是有點老了,咱也學學城裏人,叫個研究會、聯誼會、讀書角啥的。
田凱轉轉眼珠說,這名字好改,咱把“青年之家”改成“青年之嫁”,隻改一個字,音同字不同,這樣大家準有積極性!
喬小珍知道田凱戀著自己。她把活動地點選在果園裏,目的也是想讓這個嘎小子少搗亂,別幹擾學習活動。見他仍推波助瀾攪和事,沉了臉說,田嘎子,沒人用繩子綁你來,不願參加活動,找個涼快地方一邊兒呆著去!
田凱見喬小珍變了臉,吐吐舌頭說,我願意,我願意,大夥兒別說話了,咱洗耳恭聽。
喬小珍讓豌豆繼續念那篇文章,念完又要念第二篇。大鬧說,喬主持,饒了我們吧,大夥兒的耳朵都磨出繭子啦!
喬小珍站起來要發火,想想又坐下,委屈地說,田春林組織活動時,你們咋一個個老老實實,沒這麼多廢話!
立秋年齡大些,人也實在,說,我們不是對你有意見,這話憋好長時間了,田春林在這兒也想說出來。
喬小珍心裏也裝著這些問題,問,你們說說,“青年之家”咋活動?咱該幹點啥?
田凱見有將功補過機會,搶著說,要我看咱得多來點實的,少點虛的,用有形的活動,把大夥兒的心勁兒叫起來,攏起來!
大鬧說,田凱說得太複雜,簡單說就是咱得折騰點兒事!立秋也說,是這麼個理,光有車沒有轍不中!咱得想個轍,有條道才能把“青年之家”折騰火起來。喬小珍聽大家說得有道理,臉上帶了笑,問,咱該折騰點兒啥事?大鬧說,“青年之家”是田春林操持起來的,說不定他回來就有轍了。田凱掐著指頭算算說,田春林說去半個月,這日子都超了,按說也該回來了。
喬小珍瞪田凱一眼說,田春林回來,第一個該收拾的就是你!大鬧見喬小珍高興了,從口袋裏掏出撲克牌說,你倆別掐了,咱文章學得差不多啦,該學學“五十四號文件”了。大鬧的這個提議深受大家歡迎,一個個踴躍伸手抓起撲克牌來,不一會兒有的臉上就貼滿了長長短短的紙條。喬小珍精心準備的這場學習活動,也就變成了一場撲克比賽。